他抓起遥控器,又把声音调大了两格。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淹没了厨房里水滴进洗菜池的嘀嗒声,也淹没了手指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
我站了一会儿。血顺着指缝流到掌心,有点黏。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五年了。
我转身回厨房。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在伤口上,激得我哆嗦了一下。血被冲淡,流进下水道。我找到那个旧创可贴盒子,里面只剩最后一片。边缘都卷了毛。我撕开,笨拙地缠在手指上。胶布有点失效,粘不牢。
客厅里,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大概是电视里演了什么滑稽的桥段。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水龙头没关紧,还在滴答。那声音,一下,一下,敲在空荡荡的胃里。
第二章
“离吧。”
这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像吐掉一根卡在喉咙里很久的鱼刺。
郄洲正蹲在厕所门口,鼓捣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链条。满手黑油。他动作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几秒后,他猛地扭过头,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声音拔高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看着他油乎乎的脸,指甲缝里的黑泥,还有那件永远洗不干净的工服,“我们离婚。”
他“噌”地站起来,动作太猛,带倒了靠在墙角的扫把。“哐当”一声响。他顾不上,一步跨到我面前,油手差点蹭到我衣服上。我后退一步。
“你疯了吧?”他瞪着我,眼珠子快凸出来,“离?你离了我喝西北风去?就你那点工资,养活自己都够呛!还离?”
“能活。”我说。声音不大,但没抖。
“能活个屁!”他唾沫星子喷出来,“房租谁交?水电煤谁出?你吃啥喝啥?穿啥?离了我,你活不过三天!”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虚张声势的困兽。
“孩子归我。”我加了一句。儿子才三岁,在老家我妈带着。这是我们之间唯一值钱的“财产”。
“归你?”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行啊!你养得起?奶粉钱、学费、以后娶媳妇的钱,你掏得出?别到时候哭着回来求我!”
“不用你管。”我转身去拿放在桌上的包。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旧帆布包。
“站住!”他吼,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油污蹭在我袖子上,留下一个黑印。“你他妈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啊?说!哪个野男人给你灌迷魂汤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黑印子很刺眼。
“没人。”我看着他的眼睛,“就是不想过了。太累。”
“累?”他像是被这个词烫着了,声音尖利,“你累?我天天在超市搬货理货,一站八九个钟头,我说累了吗?你坐个前台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喊累?矫情!”
我没再说话。跟他说不通。五年了,一直这样。他永远觉得自己最辛苦,别人都欠他的。
“行!离!”他猛地一挥手,像要赶走什么脏东西,“离!谁不离谁是孙子!我看你能蹦跶几天!到时候别跪着回来求我!带着你那拖油瓶,滚!”
他抓起桌上的半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塞进裤兜,撞开我,摔门出去了。门板砸在门框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