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到被送入新房,那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才被隔绝在外。

新房里红烛高烧,锦绣堆叠,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味,却依旧压不住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硝烟和铁锈味。她端坐在床沿,手指紧紧绞着嫁衣的袖口,丝绸滑腻冰冷,如同毒蛇的皮肤。

时间一刻刻熬过去,外间的喧闹渐渐散了,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答声,和窗外巡夜卫兵规律沉重的脚步声。

忽然,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冷冽的血腥气率先涌入,紧接着是军靴踏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却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温意舒的脊背下意识绷直了。

那脚步停在她面前。视线被鲜红的盖头阻挡,她只能看见一双锃亮的黑色军靴,靴帮上沾着些许尚未干涸的泥点,还有……一抹暗沉的、疑似血迹的泼洒。

冰冷的金属触感猝不及防地抵上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那是一只勃朗宁手枪的枪管,带着屋外的寒气,激得她皮肤瞬间起了一层栗。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漫不经心的醉意,却又淬着冰碴般的危险:

“温小姐。”

他顿了顿,枪口微微用力,冰得她细微一颤。

“做寡妇,还是做我的夫人,”他语速缓慢,一字一顿,像猫在玩弄爪下的猎物,“选一个。”

盖头下的世界一片血红。温意舒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要扼住她的呼吸。

但那藤蔓只攀爬了一瞬,便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是一种破罐破摔的悲愤,是对这荒唐命运的反噬。沈砚清背离的痛,家族牺牲的怨,对未来命运的绝望,在这一刻被那冰冷的枪口彻底点燃。

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然后,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搭上那冰冷的枪管,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顺着光滑的金属缓缓下滑。她能感觉到枪管的主人似乎顿了一下。

“谢少帅,”她的声音透过盖头传出来,竟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含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不如我们先试试看……”

她微微前倾,隔着红绸,气息几乎要拂过他的下颌。

“看是谁,先让谁守寡。”

空气凝固了。枪管没有移动,那身后的存在也没有出声。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死一般的寂静里,似乎过了许久许久。

忽然,他撤开了枪。

紧接着,眼前骤然一亮,沉重的刺绣盖头被他一扬手挑飞,轻飘飘落在地毯上。

烛光有些刺眼,温意舒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看清站在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装,领口微敞,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肩章流苏垂下,腰佩武装带,身量极高,宽肩窄腰,压迫感十足。他并未戴军帽,黑发短而利落,眉峰凌厉,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微微眯着,带着几分审视、几分玩味,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牢牢锁着她。

他手里把玩着那支勃朗宁,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哦?”

四目相对,一个带着醉意与冷厉的探究,一个强作镇定却难掩苍白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