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沈砚清青梅竹马,他曾说会爱我到生命尽头。 可十六岁那年,他迷上了留洋归来的女学生,说她要教他什么是自由与爱情。 他走后三个月,江北军阀扩张地盘,父亲把我嫁给了督军之子谢沉洲。 传闻谢沉洲暴戾嗜杀,前三任未婚妻都死于非命。 新婚夜,他用枪挑起我的盖头:“温小姐,做寡妇还是做我的夫人,选一个。” 我垂眸轻笑:“不如先试试,看是谁先让谁守寡。” 后来沈砚清功成名就归来,红着眼求我回头。 谢沉洲的枪口抵在他眉心,懒洋洋搂紧我的腰: “夫人,告诉他,你如今是谁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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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温家庭院那几株晚开的玉兰,花瓣零落泥泞,沾着湿冷的灰。

温意舒坐在窗边,指尖抚过一只旧怀表,表壳上蜿蜒的划痕是岁月磨出的印记。表针哒、哒、哒,走得沉稳,却一声声,都敲在空落落的心口上。

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前,也是在这棵玉兰树下,沈砚清攥着她的手,少年眼底有星辰灼灼,语气是滚烫的誓言:“意舒,等我从上海回来,我就跟家里说,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生命尽头。”

她总是问,砚清,你会不会有一天对我厌倦?

他总答,除非生命走到尽头。

她当时怎么回的?她似乎只是抿唇笑,脸颊飞红,悄悄回握了他一下。十六年的光阴如水漫过,他们一同在江南的烟雨里长大,她的未来蓝图里,每一笔都蘸满了他的名字。

可星辰也会陨落。

怀表的盖子啪一声合上,冷硬的金边硌在掌心。留声机里咿呀的软调小曲,父亲吞吐的烟圈,母亲欲言又止的愁容,还有窗外日渐频繁走过的灰布军装……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她,那个有沈砚清、可以只耽于儿女情长的世界,已经轰然倒塌。

沈砚清走后不过月余,他寄回的信件字迹就变了调。先是惊叹租界的繁华,新思潮的澎湃,后来,墨水里便浸满了另一个名字——那位教他跳华尔兹、读雪莱、见识“真正自由与爱情”的留洋宋小姐。

再后来,信就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江北督军府送来的沉重聘礼,和父亲一句沉重如山的“意舒,温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

江北谢家,督军谢枭雄踞一方,铁血扩张,势头正猛。他的独子谢沉洲,年纪轻轻已是麾下炙手可热的骁将,传闻他性情阴鸷,暴戾嗜杀,前后三任未婚妻,皆在定亲后莫名香消玉殒,死状凄惨。

人人都说,温家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花轿在震天的锣鼓和鞭炮碎屑中摇摇晃晃地启程,一路北行。春色渐褪,车窗外掠过的景致从湿润的绿变为粗粝的黄。温意舒穿着繁复沉重的嫁衣,头顶的赤金流苏坠得她颈子生疼,盖头下的一方天地,只有掌心掐出的深深月牙印。

督军府邸没有想象中的喧嚣热闹,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寂静。高墙深院,岗哨林立,荷枪实弹的卫兵眼神冰冷,像雕塑般矗立在暮色里。

婚礼流程繁琐而机械,像是在演一出无声的皮影戏。她被人搀扶着,跪拜,起身,再跪拜。耳边是模糊不清的唱和声,还有席间隐约的、压得很低的议论。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探究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唯独没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