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她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们很早就分开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像抛下一件旧行李一样抛下了她。是奶奶收留了她。但这种收留,感觉更像是一种不得不承担的义务,一种施加额外管教的理由——“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你争气点,别让我对不起你死去的爷爷!”
她受够了。她拼了命地学习、打工,攒下每一分钱,就是为了这一天。她要彻底告别过去,告别那个让人压抑到极点的老人,告别所有灰暗的、令人不快的记忆。记忆删除技术,是这个时代送给她的最好礼物。
第二天下午,“记忆裁剪中心”安静得让人心悸。纯白色的走廊,穿着淡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脚步轻盈,声音温和却缺乏温度。
“林薇女士,最后一次向您确认,您选择删除的是与李秀兰女士相关的全部记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您确认吗?”医生看着屏幕,例行公事地问。
“我确认。”林薇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好的。请放松。过程不会有痛苦,您只会睡一觉。醒来后,您的人生会轻松很多。”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
麻醉气体带着淡淡的甜味涌入鼻腔。林薇最后想到的,是奶奶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不满的、严厉的眼睛。再见了。永别了。她怀着一种近乎复仇的快意,沉入黑暗。
醒来时,头脑异常清明。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覆盖了所有泥泞和杂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她确实感觉轻松了,心里那块压了她十几年的巨石消失了。
护士微笑着扶她起来:“感觉怎么样?”
“很好。”林薇笑了笑,是真的觉得很好。一种前所未有的空阔感。
她走出中心,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又好像完全不同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不再发紧。回到那个和奶奶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子,她环顾四周,有些物品看起来有点陌生,但她并不在意。她只知道,那个总是制造低压气氛的老人,消失了——从她的生命里,干干净净地。
她哼着歌,开始规划全新的生活。她约了朋友出去逛街,看了过去奶奶绝对不允许她看的“无聊”电影,吃了被视为“垃圾食品”的快餐。她享受着这种失重般的自由。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会感到一种奇怪的虚无感。好像心里被挖走了一块,风能直接穿过那个洞,发出空洞的回响。看到桌上摆着的旧相框(里面是她的小学毕业照,旁边本该有谁?),她会莫名愣神。吃到某种家常菜的味道,舌头似乎记得,脑子却一片空白。但她把这归咎于手术后的正常适应期。比起过去的沉重,这点小小的空洞感,简直不值一提。
几天后,她决定来一次大扫除,彻底清理掉“过去”的痕迹,迎接崭新的自己。她要把奶奶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清理出去。那些老旧、过时、带着压抑气息的物件,她一样也不想留。
衣柜最上层,是一个旧的牛皮纸箱。她踮脚把它拿下来,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打开,里面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毛衣。针脚很密,款式极其老旧,颜色是暗淡的藏蓝、灰褐。
“真是……一点审美都没有。”林薇小声嘀咕,带着一丝轻蔑。她打算把它们全部扔进捐赠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