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那放在我床边小几上的琉璃盏。她今日竟特意带了过来，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提醒我，皇帝到底更偏爱谁？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猛地一抬手，枯瘦的手腕撞上那璀璨的琉璃。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爆裂声响彻内殿。
那流光溢彩的宝物，顷刻间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片七彩的残骸，飞溅得到处都是。映着殿内昏黄的烛光，像一场短暂而凄美的梦碎。
萧婉似乎完全没料到我这将死之人还有这般力气，猛地倒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她最爱的东西……皇帝所赐，她平日碰都不让人碰，今日特意带来，或许就是为了气我，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意味……此刻，碎了。
她倏地抬头，死死瞪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充了血，变得通红，是极致的震惊和汹涌的怒火。
她一步踏上前，染着嫣红丹蔻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得破了音：“沈！青！芜！你竟敢！你竟敢摔了它！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你这个……你这个……”
她似乎想骂什么极恶毒的话，可嘴唇哆嗦着，竟没能说下去。只是那眼神，恨不能将我剥皮拆骨。
我看着她暴怒的模样，心中竟升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喉咙里的血腥气涌上来，我咧开嘴，想笑，却发出一连串破碎不堪的气音。
真好，萧婉，到头来，你还是被我气疯了。
我最后看到的，是她通红眼眶里那几乎要滴落血来的恨意，和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值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意识，却并未完全消散。
轻飘飘的，像一缕烟，我从那具枯槁的身体里脱了出来。悬浮在半空，我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宫殿。宫人们跪倒一片，哭声震天。御医匆匆赶来，摇着头跪下。
萧婉却还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掩住了所有情绪，只有那只方才指过我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一点猩红。
皇帝很快来了，明黄的龙袍刺痛了我的眼。他扑到我的遗体前，哀恸欲绝，表演得情真意切。“青芜！青芜！你怎么就舍朕而去了！”他哭喊着，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无人看见时，他与匆匆赶来的心腹太监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飘荡着，心口一片麻木的冰凉。十年，原来尽是虚妄。
我看向萧婉。她终于动了，缓缓走上前，对着皇帝，声音嘶哑地行了个礼：“请陛下节哀。”
皇帝挥挥手，似乎不愿多看她，沉浸在“悲伤”中。
萧婉默默退到一旁，目光扫过地上琉璃盏的碎片，又很快移开。她站在那里，安静得反常。没有惯常的趁机讨好皇帝，没有对我遗体的嘲讽，甚至没有再流露出丝毫愤怒。
她只是沉默着，像一座压抑的火山。
宫人开始处理我的身后事，擦拭身体，更换寿衣。两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收拾那堆琉璃碎片。
“别动。”萧婉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