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永巷残梦
永巷的霉味总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冷意，像沈微婉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平日里瞧不见，一到阴雨天便泛着隐秘的疼。
她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是青禾用攒了半月的月钱换的。窗外的梧桐叶落了又生，她来这永巷已是第三个秋天，当初陪她入宫的珠钗早就当了换药，如今发间只别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还是她父亲从前亲手为她削的。
“娘娘，御花园的菊花开了。”青禾蹲在地上擦着斑驳的地砖，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说今年新引进了墨菊，淑妃娘娘正领着各宫妹妹在那边赏玩呢。”
沈微婉咬了口麦饼，粗糙的粉末剌得喉咙发疼，她咳了两声，帕子上又沾了点淡红。“与我无关。”她淡淡道，将麦饼掰了一半递给青禾，“你吃吧，我不饿。”
青禾眼圈红了，却不敢接：“娘娘您身子弱，该多吃点。再说……再说这是给您补身子的。”
“补了又有什么用。”沈微婉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这永巷的墙，比宫墙还厚，就算补得再好，也冲不出去。”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特有的、带着龙涎香的沉重步伐。沈微婉的手猛地一颤，麦饼掉在地上，碎屑溅了她一身。
青禾慌忙起身要去迎，却被沈微婉拉住。她缓缓站起身，理了理洗得发白的宫装，对着门口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罪妇沈氏，参见陛下。”
萧彻推门进来，明黄色的龙袍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目。他身后跟着的太监捧着个锦盒，看那尺寸，倒像是支簪子。
“身子好些了？”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地上的麦饼碎屑，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托陛下洪福，还活着。”沈微婉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萧彻没再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眉宇间的冷峻也更甚，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偶尔还会闪过她看不懂的复杂。
“淑妃赏了些新制的糕点，想着你或许爱吃。”他指了指太监手里的锦盒，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微婉却笑了，那笑声带着点自嘲，还有点说不清的悲凉：“陛下是觉得，罪妇配吃淑妃娘娘赏的东西？还是觉得，用这点东西，就能抵消我父兄在天牢里受的苦？”
“沈微婉！”萧彻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抓住她的肩，力道让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朕说过，你父兄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你若再敢为他们辩解，休怪朕无情！”
“无情？”沈微婉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芜，“陛下何曾对我有过情？当年在城楼上说的那些话，难道不是陛下权衡利弊后的戏言？如今沈家倒了，我成了废人，陛下又何必再来这永巷，看我这副狼狈模样取乐？”
她的话像针，密密麻麻刺在萧彻心上。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唇上因干裂而起的皮，看着她眼底那抹彻底的绝望，心头猛地一缩，手上的力道竟松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