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冻得通红,却把我的手焐在棉袄兜里。
“晓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得去。等我回来,就娶你。”
我没哭,只把连夜给他缝的棉鞋垫塞到他包里。
煤油灯下熬了三个晚上,手指被针扎破好几次,才绣好鞋垫上那朵歪歪扭扭的小槐花。
我只会绣这个。
因为他说过,槐花像我,看着不起眼,闻着却香得很。
他走那天,火车站人山人海。知青们胸戴大红花,家属们哭成一片。
陈建国扒着车窗找我,我在人群里挤得东倒西歪。
火车鸣笛时,他终于看见我,突然从车窗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手里举着那半块当年分我的水果糖纸。
风吹得糖纸哗啦作响,像在说“等我”。
火车缓缓开动,那抹透明的橙黄在灰蒙蒙的人群中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天际。
之后的日子,我靠着他的信过活。
邮递员老李成了我最盼见的人。
每次他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巷口,我都会小跑着迎上去。
陈建国的信总是厚厚的,信封上沾着泥土,有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他在信里说,乡下的土坯房漏雨,晚上要把盆摆满接水;说春耕时腰累得直不起来,插一天秧苗,晚上躺炕上像散了架;说同屋的知青想家哭鼻子,他拿我寄去的槐花茶哄人家开心。
却总在末尾写:“晓燕,槐花开了吗?我梦见你在树下捡花瓣。”
我把信叠得整整齐齐,藏在枕头下,每晚都要摸着信纸才能入睡。
院门口的老槐树成了我的念想,我每天给它浇水施肥,盼着它开花时,他能回来。
有媒人来家里说亲,我都摇头。
娘叹着气说:“你这孩子,太轴。知青下乡有几个能回来的?别耽误了自己。”
我低头纳鞋底,针脚密密的:“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1980年春天,老槐树花开得特别盛。
我站在树下捡花瓣,忽然听见邮递员老李在巷口喊:“晓燕!电报!”
电报上只有三个字:“父病重,速归。”
是陈建国发来的。
我连夜坐拖拉机赶到百里外的知青点。
土坯房里,陈建国正给他爹喂药。
半年不见,他瘦得脱了相,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只有那双眼睛还亮得出奇。
见我来,他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眶:“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谁帮你照顾伯父?”
我接过药碗,自然地坐在炕沿。
那半个月,我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晚上照顾陈老爹。
陈建国总是欲言又止,直到送我去车站时才开口:“晓燕,要不……你别等我了。”
我猛地站住脚:“为什么?”
他低头踢着石子:“我家这情况……爹的病不知道要拖多久,我不能拖累你。”
我气得把包袱摔在他身上:“陈建国!你说要娶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不会拖累我?”
说完转身就走,眼泪却不争气地淌了满脸。
他在后面追上来,一把抱住我:“我错了!晓燕,我错了……等我爹好些了,我一定回去娶你。”
1983年春天,我正在供销社整理货架。
阳光透过橱窗洒在搪瓷盆上,映出一圈圈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