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放下铜瓢,擦了擦手往堂屋走。刚进门,就看见个穿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的年轻人,正扶着柜台喘气,黑眼圈重得像被墨汁染了,眼下还泛着青,走路飘得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卷竹简。
“楚大夫!救救我!”年轻人一见我,就往凳子上坐,结果没坐稳,差点摔下去,幸好张小满扶了他一把。“我快一个月没睡好了!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变成庙里的夜菩萨了——不对,菩萨还能闭眼呢!我连闭眼都难!”
我走到他面前,闻见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墨香和米汤味——许是这阵子光靠米汤填肚子了。张小满赶紧拿了块干净的布巾递过去,一边递一边给年轻人使眼色:“公子,我师傅今早试了药,您……尽量别跟他聊太奇怪的话题。”
年轻人没懂,还在诉苦:“我试过喝米汤、数竹简上的字、听更夫的梆子声,都没用!昨晚数到第三百片竹简,字都看成重影了,脑子里还跟有群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停不下来!”
这话我爱听!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没掌握好,把他拍得咳嗽了两声:“兄台……哦不,公子!我懂你!数竹简上的字最熬人了,上次我数到两百片,就跟竹简商量,让它给我当枕头,结果它不同意,说我头太硬,硌得它疼。”
年轻人眼睛一亮,握着我的手道:“楚大夫也数过竹简?”
“不光数竹简,我还数过药斗里的药材呢!”我掰着手指头数,“当归、黄芪、甘草、紫苏、薄荷……数到一千的时候,我还跟甘草说,让它陪我唠会儿,结果它不理我,估计是嫌我话多。”
张小满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师傅!看病!该看病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收起疯劲儿,正经起来:“公子把手伸出来,我瞧瞧脉。”
年轻人赶紧把手伸过来,手腕细得跟麻杆似的,皮肤泛着白。我指尖搭在他的寸关尺上,刚一触到脉象,心里就有了数——脉细而数,像抽细的棉线,跳得还快,这是心脾两虚,加上肝气郁结。看他这穿着,十有八九是来青溪镇赶考的书生,熬夜温书熬的。
“你是不是最近总熬夜温书?还总觉得胸口发闷,吃不下饭,连米汤都喝不了两口?”我问。
年轻人点头如捣蒜,眼里满是惊讶:“楚大夫怎么知道?我这阵子为了赶考前温书,每天都熬到子时,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棉花,吃饭也没胃口,就只能喝点米汤垫垫肚子。”
“这就对了。”我走到案头,拿起狼毫,“你这是心脾两虚,肝气不舒——心脾亏了,就没力气安神;肝气堵了,就扰得脑子不清静。我给你开个归脾汤加减,再加点后院晒的合欢皮和夜交藤,合欢皮解肝郁,夜交藤安神,喝上五天,保管你能睡着。”
写着药方,我又忍不住多嘴:“不过光吃药不行,你得跟你枕头道歉。”
年轻人:“啊?”
张小满:“师傅!您又开始了!”
“什么叫又开始了?这是医理!”我放下狼毫,一本正经地解释,“你天天熬夜,枕头跟着你遭罪——白天晒不着太阳,潮得慌;晚上你翻来覆去地压它,它能乐意吗?它一不乐意,就不让你睡!你得跟它说‘对不起,以后我早点睡,不让你受累了’,态度得诚恳,最好再给它作个揖,它高兴了,你就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