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身体沉入江底时,岸上正在为我盛放成人礼的烟花。
我妈哭晕在我的葬礼上,反复念叨:「妈妈都是为你好啊!」
曾经霸凌我的同学纷纷在朋友圈点蜡烛,说着「一路走好,下辈子要开心」。
而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在我空荡荡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我藏了整整三年的日记。
还有一封,写给他的、永远无法寄出的情书。
1
南城的初夏,总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黏腻的空气像是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苏晚的喉咙。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压得很低,预示着傍晚可能有一场雷雨。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狭小的房间里,母亲林秀芬正拿着一条崭新的白色连衣裙,在她身上比划,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满意。
“晚晚,你看,妈妈给你挑的裙子,喜欢吗?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咱们必须穿得漂漂亮亮的。”林秀芬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不容置疑。
苏晚低着头,看着裙子上精致的蕾丝花边,像看着一件华美的囚衣。
“喜欢的,妈。”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像一潭死寂了很久的水。
她习惯了。习惯了对妈妈说“喜欢”,习惯了说“好的”,习惯了说“没关系”。
她是所有人眼里最温柔、最懂事的女孩。从不发脾气,从不反驳,永远微笑,永远顺从。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温柔皮囊之下,内里早已被蛀空,腐烂,发出连自己都厌恶的霉味。心理学上管这叫“讨好型人格”,她管这叫“生存本能”。
在母亲强大的、无孔不入的爱与控制下,顺从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父亲早年抛弃她们母女离去,留下的除了伤痛,就是一个安全感彻底崩塌、将全部人生和期望都压在她身上的母亲。
林秀芬的人生信条很简单: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她好,所以拆看她每一封信件,检查她日记里每一个陌生的名字。
为她好,所以在她书包里偷偷放录音笔,监控她在学校是否“学坏”。
为她好,所以切断她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她的世界只能有妈妈和学习。
为她好,所以在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提及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孩时,林秀芬歇斯底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段尚未萌芽的感情,甚至以死相逼。
“晚晚,你不能离开妈妈!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会骗你,会毁了你!然后抛弃你!就像你那个死鬼爸爸一样!到时候你让妈妈怎么活?!”
那一次,苏晚跪在母亲面前,哭着保证再也不和那个男生说一句话,保证永远不会离开她。
母亲抱着她,也哭了,说:“晚晚,妈妈只有你了,妈妈不能失去你。”
那一刻,苏晚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真的死去了。死在了那个渴望被爱、渴望自由的十六岁的傍晚。
2
学校也并非避风港。
她的温柔和顺从,在弱肉强食的校园丛林里,成了最好的猎物标记。
因为她从不拒绝。
因为她被欺负了,也只会柔柔地说“没关系”。
因为她的漂亮和好成绩,招来了无端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