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嘈杂。
缓步走到书架旁，手指掠过一本本书脊，最终停在最底层的角落，这个位置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狭小空隙。
我蹲下身，从空隙中抽出一个相框。
裱在相框中间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被仔细拼接的录取通知书。
时间过了许久，通知书的纸张已经泛黄。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玻璃表面，上面还能模糊看到“美术学院”的字样，最后手指停在录取人的名字上。
林思思。
记忆的闸门打开。
那是小学五年级的父亲节，学校老师给每个同学发了一张贺卡，上面是一个Q版的父亲牵着小女孩的手。在贺卡的中央，老师让我们写上“祝爸爸节日快乐”
我没有爸爸。
从我记事以来，我的身边就只有妈妈。
看着几个同学兴高采烈地讨论给爸爸买什么礼物的时候，我小心地将贺卡片收进了书包最里层。
晚上，我把它拿出来，递到妈妈面前。
“妈妈，这是今天学校发的，父亲节贺卡，爸爸他……”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妈妈的脸瞬间扭曲。不是悲伤，是一种纯粹的憎恶。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张卡片。
“爸爸？”
她没有声嘶力竭的叫骂，但死死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在牙缝里挤出来。
“你没有爸爸！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还有你也是！都是来讨债的！”
她丢下筷子，将我拉出门外。
我们住在一楼，此时几个正在纳凉的邻居奇怪地看着我们。
妈妈不顾他们奇怪的目光，一把将我掼在地上。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钻心地疼。
“烧了它！”
她将一根火柴扔到我面前。
“姓林的都是诅咒，这是你们姓林的欠我的！”
邻居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的手抖得厉害，划了几次才点燃火柴，火苗一下扑在贺卡上，彩虹和太阳迅速焦黑、卷曲，最后化为灰烬。
看着贺卡付之一炬，妈妈发出癫狂的笑声，突然有变成了呜咽，她搂住我小小的身躯，我感受到温热的水滴在我脖子上。
“思思，记住了，你不能想爸爸，为了让你记得这个教训，今晚你就跪在这里，不许起来。”
我知道的，妈妈恨爸爸，可是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也恨我？
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就全部画在纸上，只有画画能让我喘口气，那是一个没有诅咒的世界。
十二岁那年，美术老师说我很有天赋，建议我尝试更丰富的色彩表现。
我鼓起全部勇气，向她请求一盒36色的彩笔。我说我可以下次考双百分，我可以包揽一个月的家务。
妈妈放下手里的手机，高高抬起下颚，审视地看着我。
“想求我买画笔？”
她声音平缓，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心脏跳得飞快，但仍旧坚持点头。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妈妈的话让我愣住了，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见我不懂，怒火又一次上涌，一步上前抓住我的肩膀。
“你要求我，就跪下，去，跪下！”
空气凝固了，这一刻我在她眼里看到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