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弯曲，膝盖又一次触碰冰冷的地面。
04
“姓林的……你终于跪下来求我啦？”
见我跪下，妈妈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仿佛是在宣泄这么多年的压抑。
“但是……我不答应！”
她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毒液般的快意
慢慢地，她的笑声变成了哭声，她在我面前跪下，泪流满面地抱着我。
“当年我跪着求你爸爸不要走，他还是走了。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跪下求人是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只会得到羞辱！思思，记住了，这是个教训。”
那盒36色的画笔，我最终没有得到。
从那天起，我不再“求”任何东西，因为我求的是快点离开这个家。
我知道，离开的唯一途径，是考出去，远远地。
十八岁的生日，我终于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是全国TOP3级别的艺术学院。看着烫金的校名和“录取通知书”几个字，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没有尖叫，没有欢呼，第一反应是将它藏在了床板底下最深的缝隙里，用旧衣服仔细盖好。
因为妈妈绝对不会允许我去艺术学院！
我计算着日子，只等待开学日期一到，就立刻踏上列车，永不回头。
出发的前一晚，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将藏好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然而我伸手去摸的时候，原本藏在这里的信封不见了。
卧室门被猛地推开。
妈妈站在门口，她的脸色是一种可怕的平静，但我的心却是快要跳出来了，因为她的手里拿着那个我藏得极其小心的信封。
我的血液瞬间冰凉。
“我就知道……你跟你爸一个德性！养不熟的白眼狼！翅膀硬了就想飞？想要离开我？没门！”
她从信封里拿出通知书，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
“不要……”
我飞扑过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刺啦一声。
通知书撕开两半。
然而妈妈还不足以泄愤，一下，两下，三下……她疯狂地撕扯着，最后通知书化作一堆纸片，纷纷扬扬地撒落一地。
她喘着粗气，看着一地的碎片，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僵直的我，眼泪和鼻涕蹭在我的衣服上。
“乖女啊……妈妈不会害你的……我们不去学那些没用的……我们复读一年，考上金融系，我们有钱了，别人才不会欺负你……你爸爸就是因为我没钱才走的……你不能走妈妈的老路啊……”
我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地板上那些白色的碎片。
一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的轮廓，砸在地板上消失不见。
在通知书碎裂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债，还清了。
后来我听话去复读，报考了最炙手可热的金融专业。我比自己所能想象的更加“努力”，却丢失了最重要的情感。
我的灵魂，在十八岁那个夜晚，伴随着那场纷纷扬扬的纸雪彻底碎裂，埋葬在了那间狭小的卧室里。
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我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又深深掐进了掌心。
我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翻出里面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等待音，一声，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