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布条系在火把上,火光舔着血字,发出"滋滋"声,像一声声不甘的叹息。然后,他抱起田横,一步步走向崖边。每一步,都踩在血泊里,发出"咕唧、咕唧"的声音,像大地在吸吮最后的精华。
崖边,海浪怒吼,像无数只手,在黑暗中挥舞。苏烈低头,在将军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像吻一尊易碎的瓷。"将军,等我。"
他双臂一送,田横的身躯坠下,被黑夜与海浪吞没。紧接着,他一一抱起兄弟们的尸体,投入海中。有人沉重,有人轻得像少年,他都抱得稳稳的,仿佛一次最后的送行。当最后一具尸体落海,东方已泛起蟹壳青。
苏烈站在崖边,浑身血污,像从地狱爬出的修罗。他抬眼,看天,看海,看渐渐熄灭的火把。风停了,浪也静了,天地间,只剩他一人,一身血,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咚咚"——像那些永远沉睡的兄弟,在提醒:活下去。
苏烈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转身,踉跄走向山下,背影被初升的朝阳拉得老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血色的路。
而那根燃尽的血字布条,被最后一阵风卷起,飘向大海,飘向黑暗,像一面不肯倒的旗。
第二章 血浪回魂
夜色像一匹浸了墨的绸,从天空铺到海面,连风也被染得漆黑。苏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底早已磨破,每踩一步,沙砾钻进血肉,像细小的刀在割。
可他感觉不到疼。
或者说,疼已经变成另一种呼吸,提醒他还活着——在五百个兄弟都死了以后。
他身后是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被潮水一次次舔平,又一次次重新烙上,像某种徒劳的执念。远处,礁石群的轮廓在浪里若隐若现,像伏在海中的巨兽,随时会张口吞噬。
苏烈没有方向,他只想离那片悬崖远一点,再远一点,好让耳边的惨呼声、剑刃割肉的闷响,能被潮水盖过去。
但他盖不住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每一下都重重敲在耳膜上,像有人在胸腔里擂鼓,鼓面上写着两个血字:田横。"将军……"他低声唤,声音被风撕碎,散在咸腥的空气里。
没有回应,只有浪头拍岸,发出"哗啦"一声,像嘲笑。苏烈忽然腿一软,跪进海水里。
冰凉瞬间浸透裤管,像无数根针扎进骨髓。他打了个寒战,却不想起来,反而把脸埋进掌心,让海水与泪水混成一捧苦涩。
指缝间,他看见自己右手虎口——那里有道旧疤,是当年第一次练剑时,田横亲手包伤的。如今疤还在,人却没了。"
为什么留我?"
他嘶声问,声音闷在掌心里,像困兽撞笼。
"凭什么留我!"
回答他的,是一阵更猛烈的海风,卷起浪头,"啪"地打在他背上,像一记耳光,也像一记安抚。
苏烈被拍得向前一倾,额头磕在湿沙上,钝痛终于让他清醒了些。他抬起头,看见海面漂来一样东西——白惨惨,长方形,被月光镀上一层幽蓝。
苏烈眯起眼,心跳忽然加快:那是……一面旗?他踉跄爬起来,扑进齐腰深的水里,一把抓住旗角。
海水冰凉,旗布却带着奇异的温热,像还有人的体温。苏烈把它拖到岸上,展开,借着微弱的月色,看清了旗面——"齐"字,只剩一半,另一半被火烧焦,边缘焦黑卷曲,像被死神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