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屑与墨香
苏晚再来“沈记木作”,是半个月后。
她没提前打招呼,抱着复刻好的手札,站在巷口时,看见沈砚正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给一棵刚栽的小树苗绑支撑木。他穿了件藏蓝色的工装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阳光落在他身上,把木屑照得像金色的粉尘。
“沈师傅。”她喊了一声。
沈砚回头,看见她手里的书,放下手里的麻绳:“修好了?”
“嗯,复刻本,您留着看。”苏晚把书递过去,目光落在他绑好的树苗上,“这是‘十字支撑’?用的是‘活榫’,以后树长粗了,还能把木架调松。”
沈砚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也懂这个?”
“看您上次画的图纸,查了点资料。”苏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小时候,爷爷也喜欢做木工,只是后来他走了,工具就都收起来了。”
那天下午,苏晚没走。她坐在柜台边的木椅上,看沈砚做一个小书架。他用的是老榆木,木料已经晾了三年,纹理清晰,带着岁月的沉淀。他锯木的时候很稳,拉锯的声音均匀有力,不像机器切割那样刺耳,倒像某种缓慢的韵律。
苏晚把复刻本翻开,指着其中一页:“您看,这里补充了您说的‘双榫扣’细节,我们修复时,特意用了和原纸相近的桑皮纸,墨也是松烟墨,尽量还原原来的样子。”
沈砚放下手里的刨子,凑过去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也落在苏晚的发顶,她的头发里掺了几根浅棕色的碎发,在阳光下像撒了点金粉。他的目光在她的发顶停了一瞬,又很快移回书页:“做得好,比我爷爷当年记的手札还细致。”
“您爷爷也是木匠?”苏晚问。
“嗯,这间铺子就是他开的,民国三十年的事了。”沈砚拿起一块小木片,用砂纸轻轻打磨,“他走的时候,跟我说,榫卯这东西,讲究‘一榫一卯,不借一钉’,就像人和人相处,得靠心慢慢凑,急不得。”
苏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手里的木片慢慢变得光滑。她忽然想起自己修复古籍时的心情,那些破碎的书页,就像被时光揉皱的记忆,得用指尖一点点抚平,用浆糊小心粘连,稍不注意就会弄坏。原来无论是木作还是古籍修复,都需要一样的耐心和温柔。
快到傍晚时,沈砚把做好的小书架递给苏晚:“给你,放修复室里,刚好能摆几本常看的书。”书架是“格肩榫”结构,没有用一根钉子,却异常稳固,每层隔板上还刻了细小的云纹,是他趁着苏晚看书时,偷偷刻上去的。
苏晚抱着书架,心里暖暖的。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沈砚:“这个给您,我自己做的书签,用的是修复古籍剩下的桑皮纸,压了干花。”
沈砚打开布包,里面是两枚书签,一枚压着干茉莉,一枚压着干桂花,纸色泛黄,却透着淡淡的香气。他把压着茉莉的那枚夹进复刻本里,另一枚放进自己的工具盒——后来的很多年里,他每次打开工具盒,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像苏晚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