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抓起了笔。
是那个反驳赵老师的男生。他额上青筋暴起,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在那片象征着审判的空白处,哆嗦着写下了一个名字:“王振海”。
墨迹落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仿佛是一个信号。
刹那间,大厅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密集、急促、疯狂。像无数春蚕在啃噬着桑叶,啃噬着所剩无几的人性和良知。
人们埋着头,眼神狂乱,在纸上疯狂地书写、罗列。校长、副校长、班主任、各科老师、同学、朋友、室友……名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有些名字被反复书写,墨迹叠在一起,形成一团团丑陋的污迹。
他们在书写别人的罪状,仿佛这样就能洗涤自己。他们在用墨水构建一道防火墙,期望墙的那一边是生路。
赵老师没有动笔。她看着周围陷入疯狂景象的同事和学生,浑身发冷。她看到李娟老师几乎把整张纸写满,嘴里不停念叨:“不怪我,不怪我,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到孙猛老师写下几个曾经欺负过林晚晚的体育生的名字,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她看到王珂写下了校长、教务主任的名字后,犹豫了一下,又飞快地添上了几个同班男生的名字,其中包括曾经和他竞争保送名额的那个人。
背叛、猜忌、推诿、栽赃……人性最肮脏的底色,在这张小小的白纸上暴露无遗。
沙沙声…沙沙声…
时间在笔尖的滑动中流逝。没有人交谈,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抽泣。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个人写完了。他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陆续有人停笔。
纸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像爬满了黑色的蚂蚁。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第一个写完的男生,他手中的笔,毫无征兆地,“啪”地一声轻响——炸裂了。
黑色的墨汁并非溅出,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汩汩地从炸裂的笔杆中涌出,粘稠、暗红,顺着他的手指流淌,滴落在他刚刚写完的名单上,迅速地将那些名字浸染、模糊、覆盖。
仿佛血。
他惊骇地想甩掉,但那“墨汁”粘腻无比,牢牢附着在他的皮肤上,并且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
紧接着——
啪!啪!啪!啪!
大厅里,炸笔的声音如同爆豆般接连响起,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每一个人手中的笔,无论是否写完,都在同一瞬间炸裂开来!
黑色的、浓稠的液体从无数炸开的笔杆中喷涌、流淌。人们惊叫、甩手、试图擦掉,却无济于事。那液体迅速染黑了他们的手,弄脏了他们的衣服,更将他们面前试卷上那些费尽心思写下的名字,彻底污毁,变成一团团无法辨认的、肮脏的暗红色污迹。
整个大厅,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新鲜的血腥味。
白纸黑字(红字),变成了红纸黑迹(血污)。
一片死寂。只剩下粘稠液体滴落桌面的滴答声,和人们压抑的、绝望的喘息。
所有的“供状”,所有的“名单”,所有的“生路”,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砰——!
大厅的门猛然自动关上,发出巨响,震落了门框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