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建军刚想说“再等等”,林薇突然往前冲了一步,手忙脚乱从包里摸出信用卡,卡面还印着她的英文名“Lily”,往缴费台一塞:“刷我的!五千够不够?不够我现在转,可别耽误孩子做检查!”她没看陈建军,声音绷得紧,却透着股不管不顾的急劲儿——那是当妈的本能,被乐乐的名字勾得再也藏不住。
收费员刷完卡,打印出缴费单的时候,陈建军盯着林薇的背影,突然想起五年前在工厂宿舍。那时候他发烧到39度,昏昏沉沉的,她也是这样,攥着皱巴巴的现金就往外跑,回来时手里攥着退烧药,头发上还沾着雪,冻得鼻尖通红。那时候的风,好像跟现在急诊室门口的风,一个暖乎乎的味儿。
乐乐醒的时候,病房里的灯管刚换过,亮得晃眼。她先摸了摸怀里的小熊,确认爱心布片没掉,才眨着圆溜溜的眼瞅床边——陈建军坐在折叠椅上,头抵着床沿,睫毛上还沾着没擦的汗;旁边站个陌生女人,穿好看的黑裙子,手里提个透明水果篮,里面的草莓红得发亮,果蒂上还挂着水珠,一看是刚洗好的。
是林薇。她送完文件没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俩小时,听见护士说乐乐醒了,立马去楼下水果店挑草莓——她记得陈建军以前说过,乐乐爱吃草莓,就是那时候穷,只能买超市打折的,还得省着吃。现在看着乐乐苍白的小脸,她想伸手摸一摸,又怕自己的香水味吓着孩子,手悬在半空,半天没敢动。
乐乐往陈建军身后缩了缩,小脑袋却又悄悄探出来,从枕头底下翻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画,慢慢递到林薇面前。画纸是护士给的处方笺背面,用蜡笔画了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左边的男人穿蓝衣服,骑个歪歪扭扭的电动车,车筐里画着小爱心;中间的小女孩扎俩小辫子,怀里抱着小熊;右边的女人穿粉裙子,头发画得长长的,发梢还涂了点黄——是照着爸爸手机里的旧照片画的,照片里的妈妈,就穿这样的裙子。
“阿姨……这个给你。”乐乐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手指还捏着画的一角,“爸爸说,妈妈也喜欢粉色。”
林薇接过画,手指尖一碰到纸边就开始抖。展开一看,右边小人的裙子旁边,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妈妈”俩字,笔画上还沾着点粉色蜡笔。眼泪没忍住,“啪嗒”就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块粉,跟当年她走的时候,落在行李箱上的雨似的,凉丝丝的,却又烫得人心疼。
“谢谢乐乐……”她蹲下来,声音比开部门会时轻了十倍,软得像棉花,“阿姨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草莓,好不好?”
接下来三天,林薇每天都提前俩小时下班。草莓洗干净切成小块,用牙签扎着喂乐乐;还带了本绘本,坐在床边读《小熊的故事》,读到“小熊的妈妈回来了”那一段,声音总会放得更轻,怕惊着孩子。乐乐从一开始的躲躲闪闪,变成每天下午就趴在窗户边等:“爸爸,林阿姨咋还没来呀?她昨天说要讲小熊找妈妈的故事呢。”
陈建军看在眼里,心里的气像被温水泡着的糖,慢慢化了。不再等林薇来就躲出去,有时林薇喂乐乐吃饭,他会主动递过湿巾;林薇要赶回去加班,他会说句“晚高峰,路上看着点车”——没了之前的刺,倒多了点成年人之间的体谅,藏着没说出口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