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屏幕上乐乐的笑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早上出门时,乐乐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爸爸,今天能早点回来吗?我想让你给我编小辫子。”他当时揉了揉女儿的头,说“乐乐乖,爸爸跑完单就来”,可现在,雨还没停,他连晚饭都没给女儿送去。
公寓楼的某扇窗户后,林薇挂了电话,捂着发疼的胃,慢慢走到窗边。往下看时,雨幕里那抹蓝色格外扎眼——那个外卖员还蹲在避雨棚下,脊背慢慢塌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缩成一小团,像块被水泡得发皱的旧布。
她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烦躁,可这烦躁没撑几秒,就被一股说不清的堵意取代。刚才那通火,一半是因为胃痛得直冒冷汗,一半是因为项目报告卡了壳,领导还在群里催进度,可挂了电话,看着楼下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她却有点坐不住了。伸手去拿桌上的空外卖盒,指尖碰到冰凉的盒壁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工厂宿舍里,陈建军总把刚从食堂热好的饭菜先推给她,自己捧着冷馒头啃,说“我扛饿,你先吃,别饿着肚子上班”。
她用力晃了晃头,把那些翻涌的回忆甩出去,重新坐回电脑前。可键盘敲了没几下,视线总不受控制地往窗外飘,那抹蓝色还在,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着她的良心。
医院病房里,乐乐还没睡。她裹着小被子,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护士阿姨刚才来催过缴费单,声音不大,可她听见了,也看见护士阿姨走后,护工阿姨偷偷叹了口气。
她摸了摸枕头边的小熊玩偶,指尖捻着绒毛上的线头——那是上次爸爸用针线补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却缝得很结实。这是爸爸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去年她生日,爸爸跑了十单外卖,才凑够钱买的。
“乐乐,怎么还不睡呀?”护工阿姨走过来,给她掖了掖被角,声音放得很轻。
乐乐摇摇头,声音软软的:“我等爸爸。”她顿了顿,又小声问:“阿姨,爸爸是不是没吃饭呀?他早上说,要给我买草莓的。”
护工阿姨心里一酸,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你爸爸肯定吃了,他那么疼你,怎么会饿着自己?”
乐乐没说话,只是把小熊抱得更紧了。她看向床头的墙,上面贴着她昨天画的画——歪歪扭扭的太阳底下,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小人,车筐里画了个红通通的小爱心,旁边用拼音歪歪扭扭写着“爸爸”。
她伸出小手指,轻轻戳着画里电动车的车轮,小声数:“一、二、三……爸爸快到了。”窗外的雨声顺着窗户缝飘进来,她把耳朵贴在枕头上,好像这样就能听见爸爸的电动车声,听见他推开门说“乐乐,爸爸回来了,给你编小辫子”。
2 急诊室的重逢
凌晨的医院走廊,消毒水味儿浓得呛人,钻进鼻腔时带着涩意。陈建军弓着背,把乐乐紧紧裹在怀里往急诊室冲——小姑娘的脸白得像块薄瓷,嘴唇泛着青,气儿细得跟要断的棉线似的,一只手死死攥着他外卖服的衣角,另一只手还护着怀里的小熊,熊肚子上缝着块歪歪扭扭的布片,是他用旧外卖单剪的粉色爱心,前阵子洗破了,他连夜眯着眼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