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头干活,是铁打的吗?”
我没力气跟他吵,接过窝窝头,慢慢啃着。
他又说:“是小曼提醒我的,说看你脸色不好,一天都没见你吃东西,让我出来看看。”
我啃窝窝头的动作停住。
原来,连这点可怜的关心,都是另一个女人施舍的。
屋里传来姚小曼细声细气的声音:“建文,我饿了,能不能让玉梅姐给我煮一碗鸡蛋羹?”
“要多放点糖,我想补补身子。”
钱建文立刻转身,对我命令:“玉梅,听见没有?快去给小曼煮碗鸡蛋羹。”
“她身子弱,为了复习都瘦了好几斤,是该好好补补。”
“这关系到我们两个人能不能回城的大事。”
3
我看着钱建文,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我给你攒着补身体的鸡蛋,有多少个进了她的肚子?”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
钱建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
“小曼是城里姑娘,从小没吃过苦,身体底子弱,多吃两个鸡蛋怎么了?”
“你是农村长大的,身体结实,多担待一下不应该吗?”
他催促道:“别磨蹭了,快去煮,要多放糖,小曼喜欢吃甜的。”
“她心情好了,才能好好看书。”
我没再说话。
转身回了自己屋。
我把他当命,他把我当驴。
这头驴,我不做了。
我打开箱子,把里面所有的布票、粮票、工业券,还有我出嫁时娘给我的几块压箱底的银元,全部仔仔细细包好,揣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我头也不回走出了那个我曾以为会待一辈子的家。
我回了娘家。
第一天,钱建文没来。
第二天,他还是没来。
我娘气得骂他狼心狗肺,我爹只是一个劲抽旱烟。
到了第三天晚上,院门外终于传来了钱建文的声音。
“玉梅,你开开门。”
“玉梅,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给我做饭?”
隔着门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我正坐在堂屋,忽然一阵恶心涌上来,捂着嘴冲到院角干呕。
“玉梅,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门外的钱建文听见了动静,拍门的声音更响了。
“你快开门,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撑着墙站直身体,手里捏着一张纸。
那是白天,我让弟弟陪我偷偷去村卫生所拿回来的单子。
纸上,“已孕”两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钱建文一直说,孩子的事不着急,等回了城,安顿下来再说。
他说乡下的条件太苦,不能委屈了我们的孩子。
我信了。
可现在,姚小曼炫耀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建文说了,等我们回了上海,就立马结婚,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原来不是不能生,只是不想跟我生。
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他来说,不是惊喜,是回城路上最大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