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最底下,压着一条崭新的绣花手帕,那是我们刚定亲时,他从上海买来送我的。
手帕旁边,是他攒了几个月的津贴,给我扯的二尺的确良布,我一直没舍得做衣裳。
我想起前几天,姚小曼故意在我眼前晃悠,手腕上那块锃亮的上海牌手表,闪得我眼睛疼。
她得意洋洋说:“建文说了,这表是身份的象征,等回了城,人人都要有一块。他还说,等我们回了上海,就立马结婚,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原来,他们连孩子都计划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合上箱盖。
这个家,没什么好留恋了。
我把弟弟叫到跟前,让他去知青点,就说我说的,请姚小曼同志过来一趟,有要紧事商量。
2
傍晚。
院门被推开,我弟黑着脸走在前面。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姚小曼,另一个是跟她交好的女知青。
我坐在院里的小马扎上,借着昏暗天光打量那个姚小曼。
城里姑娘,皮肤是比村里人白净些,但瘦得像只没长毛的猴子,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五官也平平无奇,不知道钱建文看上她什么。
钱建文一看见姚小曼,立刻从屋里迎出来,紧张得搓着手。
“小曼,你来了,快进屋坐。”
我冷冷开口:“钱建文,你是该去治治眼睛了。”
他脸色一僵,回头瞪我。
姚小曼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走到院子中央,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慢慢蹲了下去。
“小曼,你怎么了?”钱建文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姚小曼脸色苍白,虚弱靠在他怀里:“建文,我肚子疼。”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小曼水土不服,肠胃弱得很,不能生气,不能受刺激!”钱建文扭头冲我吼。
“你非要把她叫过来做什么?”
我看着他那副紧张心疼模样,只觉得可笑。
他小心翼翼扶着姚小曼进了屋,让她在热乎乎的炕上坐下。
又是倒热水,又是把水杯塞进姚小曼手里让她捂着。
那体贴劲,我跟他结婚三年,一次都没见过。
我想起自己刚嫁过来那年,头一次下地割麦子,镰刀没拿稳,一下子在脚背上划了道大口子。
血顺着脚往下流,很快染红了一片土地。
钱建文站在几步外,脸都白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往后躲。
最后还是我自己,一瘸一拐,扶着墙走了半里地,去了村卫生所。
大夫给我包扎的时候,他还嫌血腥味重,躲得远远的。
屋里,钱建文还在柔声细语安慰姚小曼。
我站在院子里,吹着晚风,白天在地里累了一整天,此刻胃里空落落的,开始一阵阵抽痛。
我扶着门框,自己进了黑漆漆的厨房,摸索着舀了一瓢冷水喝下去,希望能压下那股疼。
钱建文从屋里出来,看见我靠在厨房门口。
他皱着眉走过来,塞给我一个冷硬的窝窝头。
“你晚饭还没吃?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他语带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