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然而,生活的裂缝在阳光无法直射的角落悄然扩大。一天傍晚,叶露拿着相机兴冲冲跑进厨房:“林深!快看我刚拍到的一组光影!露珠在蜘蛛网上,像一串遗落的碎钻!光线绝了!”她把相机塞给林深,自己转身就去找那本记录“魔法角”操作的相册。
“我记得我放这儿了……”她嘟囔着,手指习惯性地伸向过去放杂志的地方。一个抽屉被拉开,翻找,空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是崭新的、尚未拆封的烘焙模具。“奇怪……”她的眉头皱起,眼神开始在熟悉的操作台面上游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那份困惑像细小的针,扎在林深心上。他能看见她大脑里那条熟悉的检索路径,正被无形的流沙阻塞。
“是不是在这?”林深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常,抬手精准地指向冰箱门上那片醒目的白色区域——那块巨大的白板就贴在冰箱侧面最显眼的位置。
叶露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到白板上,眼神瞬间清明,懊恼地拍了下自己额头:“对哦!瞧我这脑子!”她拿起贴在上面的记号笔,在那套模具旁边空白处,郑重其事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星星,笑着说:“加个记号,下次一定记得!”
那个歪扭的小星星,像一枚沉重的勋章,无声地砸在林深胸口。
**十**
真正的勋章仪式,以一种更令人心碎的方式降临了。
叶露的母亲从南方小城寄来了一箱家乡特产,里面夹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小包。叶露打开,里面是一枚五边形、黄铜色的“社区奉献先进个人”奖章,沉甸甸的。
“妈说她在收拾老东西发现的,你小学得的。”林深看着奖章上模糊的“第三小学”刻字。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叶露把玩着奖章,眼神亮晶晶的,像个发现新奇玩具的孩子。“不过它好漂亮,像阳光的颜色!”
第二天清晨,林深在客厅倒水,看见叶露正对着阳台那片灿烂的晨光。她穿着那件最喜欢的天蓝色亚麻睡裙,身姿挺直,神情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黄铜奖章,**别在了自己睡裙的胸口正中央**。然后,她用双手仔仔细细地抚平徽章周围的衣料褶皱,确保它端正无比。做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向厨房,仿佛刚刚接受了国家元首的授勋。
林深僵在原地,手里握着水杯,指尖冰凉。那枚代表着她童年某个高光时刻的奖章,此刻佩戴在一件睡衣上,在晨光中闪耀着刺眼的、荒诞的光芒。这不是儿戏,是认知地图的又一次严重错位。勋章象征的“荣誉”意义在她逻辑链中崩塌了,它只剩下纯粹的**视觉美感**和**佩戴行为本身**所带来的新奇感受。一种巨大的悲哀攥住了林深,比手术台上看到无解的病例更甚——她正活在一个逻辑支离破碎,却意外地只剩下纯粹感官刺激的碎片世界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有时可能更加“简单”,却也更加无助。
**十一**
林深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和人脉,联络国内外顶尖的神经退行性疾病研究所,购买最新开发但尚未大规模投入使用的认知激活药物,定制极富针对性的认知训练程序,甚至开始学习中医的经络穴位理论。书房变成他的第二战备指挥中心,深夜的灯光下,是他研读最新文献、配置复杂药盒(不同颜色药丸代表不同功能,精确到小时)的身影。他是那个在刀尖上与最精微神经搏斗的人,此刻却像一个对着堤坝缝隙绝望填充沙袋的徒劳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