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陈远犹豫了一下，“也是？”
“一位非常成功的客户。”当铺主人语气平淡，“他典当了‘触摸琴键的触感’，换取了无与伦比的‘名声’与‘技巧’。”
陈远心中一震。“触摸琴键的触感？”他难以理解，“没有了触感，他如何弹琴？”
“技巧、乐理、肌肉记忆，这些‘知识’和‘能力’都被完美保留，甚至得到了强化。”当铺主人耐心解释，如同在讲解一个精妙的机械原理，“他失去了的，只是指尖与琴键接触时，那种微妙的振动、温度、反馈所引发的……‘情感共鸣’。他不再能‘感受’音乐，但他可以‘完美复现’音乐，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精准，更无可挑剔。”
正说着，沙龙的主人热情地邀请林枫即兴演奏一曲。在一片掌声中，林枫走向角落那架昂贵的施坦威三角钢琴。
他坐下，调整姿势，动作流畅标准。然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黑白琴键上。
音符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技巧无可指摘，速度、力度、节奏，精准得如同激光切割。每一个音符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强弱变化分明，听起来激昂、澎湃，充满了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被这高超的技艺所折服，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只有陈远，和站在他身边的当铺主人，听出了其中的异样。
那音乐里，没有灵魂。
没有挣扎的痛苦，没有革命的悲壮，没有那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灼热的情感。
它像是一台世界上最先进的播放器，在播放一张完美无缺的唱片。好听，震撼，却……死气沉沉。
陈远看着林枫那在琴键上飞快移动、却如同精密机械般毫无生气的手指，看着他那张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林枫典当了触感，换取了名声和冰冷的技巧，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演奏机器。
他典当了初遇的记忆和痛苦的记忆，换取了财富和冰冷的平静，正在变成一个完美的商业机器。
他们都在用构成“自我”的核心部分，去交换那些世俗意义上“成功”的标签。他们都变成了自己领域的“继承者”，继承了声名、财富、地位，却失去了感受这些事物所带来的真正……“活着”的滋味。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林枫站起身，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是那标准化的、空洞的微笑。
有人激动地上前与他握手，赞叹道：“林大师，您的演奏太有感染力了！我仿佛听到了革命的号角！”
林枫微笑着回应：“谢谢您的赞美，这是肖邦的伟大之处。”
他回答得体，却像是在背诵台词。
陈远忍不住走上前去。他看着林枫那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试探着问：“林先生，在演奏的时候，您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
林枫愣了一下，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偏了偏头，像是在调用数据库，然后回答：“感受？根据乐谱指示，这一段需要表达愤怒和抗争，下一段则需要表现悲怆和希望。我的任务是准确传达作曲家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