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只是轻轻地将票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复杂的、近乎悲哀的情绪。
“阿远,”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谢谢你。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中川幸夫吗?”
陈远再次愣住。为什么喜欢?这还需要理由吗?他不是最有名的吗?喜欢最有名的,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他的作品……很有名,很厉害?”他试探着回答。
林晚缓缓地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不是的。”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作品里,有‘寂’之美,有对生命枯荣的尊重和思考。是因为很多年前,在我们还挤在出租屋里的时候,你陪我一起看过他的纪录片。你看完后,对我说,你虽然不懂花道,但你觉得,能把植物的生死表现得那么有力量,很了不起。”
“你还说,我的花艺里,也有一种类似的、温柔而坚韧的东西。”
“你记得吗?”
陈远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段共同观看纪录片的记忆,那片曾经触动过他、让他对妻子的艺术世界产生共鸣的涟漪,早已在他典当初遇记忆时,随着相关联的情感链条,一起断裂,消散无踪。
他看着林晚,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如同镜面般映照出的自己的无知和空洞。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给出的,她不需要。
她渴望的,他给不了。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因为那些能够给出“她渴望的”东西的那个部分的他,已经被他自己,当作筹码,亲手典当掉了。
阳光依旧明媚,照在两张昂贵的门票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陈远站在光里,却觉得浑身冰冷。他和他名义上的妻子,站在同一个空间里,中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由他亲手挖掘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拥有这里的一切物质产权。
但他在这个家里,在她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无处归依的,
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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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镜中的幽灵》
成功带来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在夜深人静时,总会褪去,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空洞。陈远开始失眠。
躺在价值数十万的定制床垫上,枕着柔软的羽绒枕,他却常常在凌晨两三点骤然惊醒,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无序地狂跳,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卧室的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迷雾。
他环顾这个奢华却陌生的卧室,目光最后落在身边熟睡的林晚脸上。她的睡颜宁静,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情困扰。他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是责任?是习惯?还是……爱?他分辨不清。那种曾经一想到她便充盈心间的温暖和悸动,如今像是断了源头的溪流,早已干涸。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已经沉睡,只剩下零星几点灯火,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不加冰,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