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一过，巷尾书铺的芭蕉就疯长起来，浓绿的叶子遮了半扇门。
苏晚卿坐在书案后，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本《诗经》扉页 —— 沈砚书离开已三个月，字条上 “定回来找您” 的字迹，被她摸得有些发毛。她依旧维持着 “苏阿婆” 的装扮，只是不再刻意画深皱纹，偶尔取下头巾，镜中那张光洁的脸，与巷里同龄妇人的沧桑格格不入。
她时常坐在门口等，却又怕真的等到。她怕沈砚书真的回来，怕自己忍不住靠近，更怕几十年后，她看着他白发苍苍、撒手人寰，重演当年陆承翊离去的悲剧。
“阿婆，您听说了吗？今年的状元郎，是咱们江南出去的书生，叫沈砚书呢！” 卖花的阿妹路过书铺，笑着说，“听说他在金銮殿上，还跟皇上求了个恩典，要回来娶一位‘故人’呢！”
苏晚卿手里的书 “啪” 地掉在桌上。沈砚书？状元郎？娶故人？她的心跳瞬间乱了，指尖又传来那种熟悉的心悸 —— 像当年陆承翊递披风时，她触到他指尖的颤抖。
没等她缓过神，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锣鼓声，百姓的欢呼声顺着风飘过来：“状元郎回来了！沈状元回来了！”
苏晚卿下意识地躲进里间，从门缝里往外看 —— 只见沈砚书穿着一身大红的状元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捧着圣旨的太监，还有一群随从。他比三个月前成熟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朝堂的英气，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像极了陆承翊。
“苏阿婆在吗？” 沈砚书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切，“晚生沈砚书，特来拜访！”
苏晚卿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 “老妇人” 的头巾，缓缓走了出去。
沈砚书看见她，眼睛瞬间亮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他身后的太监上前一步，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状元郎沈砚书，笃情重义，奏请迎娶江南隐士苏氏为妻，朕感其赤诚，特赐婚……”
“阿婆，” 沈砚书打断太监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老妇人，你身世不凡，或许…… 或许你有自己的秘密。可我不在乎，我只想护你一生，像当年…… 像我心里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递过圣旨的指尖，也微微颤抖着 —— 和当年陆承翊在漠北递给她披风时，指尖的颤抖一模一样，是刻在灵魂里的紧张与珍视。
苏晚卿看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又看着沈砚书真诚的眼睛，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疼。她想答应，想抓住这缕跨越百年的温暖，可她一想到自己不老的秘密，想到几十年后，她依旧年轻，而沈砚书会老去、会死亡，她就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沈状元，” 苏晚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老身已是半截入土的人，配不上状元郎。这圣旨，您还是请回吧。”
“阿婆！” 沈砚书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不是怕我嫌弃你的年纪？我不在乎！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模样！”
“你不懂。” 苏晚卿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你现在不懂，以后也不会懂。你的前程似锦，不该被我这样一个‘怪物’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