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了。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点。
那焦点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被人打扰了美梦的。深深的。深深的。
……怨恨。
我们俩。就那么隔着几米。对视着。
空气中。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巨大轰鸣。
我当时。腿都软了。
我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冲过来。杀了我。
5
他没有。
陈默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回头去。继续敲他的键盘。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比他冲我发火还让我难受。
我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陈默。” 我喊他。
他不理我。
“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声音大了一点。“你把我的家搞成了什么样子！这些是什么东西！”
他终于停下了。
他缓缓地。摘掉身上连接的那些管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瘦。那件格子衬衫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像个衣架子。他的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他走到我面前。
“苏小姐。” 他说。“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我气不打一处来。
“约定？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是我家！不是你的垃圾场！” 我指着那些嗡嗡作响的机器。“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他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你报警吧。” 他说。“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我只是在租来的房子里。放了一些我自己的东西。按时交租。电费也付了。警察管不了。”
他说得对。
我一下子没词了。
我看着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急又气。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吧。” 我的语气软了下来。有点像是在求他。
他沉默了。
他转身。走到那台巨大的黑色服务器前。指着中央处理器上的一块小小的、独立的显示屏。
屏幕是黑的。
“你觉得。这些是什么。” 他问我。
我说我怎么知道。服务器。电脑。
他说 “不。”
“这是一个大脑。”
“一个正在学习、正在成长的。数字大脑。”
他说着。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那块黑色的屏幕。亮了。
上面。缓缓地。浮现出两个字。
【你好】
就是很普通的。宋体的。两个汉字。
我看着那两个字。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陈默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块屏幕。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狂热和温柔。
他说 “这句‘你好’。不是程序预设的。”
“是‘她’。通过分析了三千万份网络文本。学习了人类的社交语法之后。自己‘写’出来的。第一个。主动的。问候。”
他转过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为了这两个字。‘她’。不间断地。计算了一个月。”
“用了一万三千七百度电。”
我的脑子。像是被一颗炸弹给炸了。
一片空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在乎电费。为什么他不在乎房租。
他不是在用电。
他是在用巨大的能量。去催生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