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几乎撕毁了自己辛苦创作数周的画作,
“所有这些都太肤浅了,只是在装饰表面,根本无法表达真正的痛苦!”
莫茉默默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画笔,轻声说:
“为什么一定要表达痛苦?美不也是真实的吗?”
周哲冷笑:
“美?美是最虚伪的装饰。唯有痛苦是真实的,破碎是真实的。像这样——”
他突然拿起调色刀,在即将完成的画布上狠狠划了一道,
“现在它才有了灵魂。”
莫茉看着画布上那道撕裂的痕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1984年春天,周哲的作品开始受到关注。
一位知名策展人在毕业展上看中了他的作品,邀请他参加一个青年艺术家联展。
那是周哲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却开始变得愈发焦虑。
“我不够好,这些画都不够好。”
布展前夜,周哲在画室里来回踱步,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莫茉试图安慰他:
“你的作品很出色,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有人?包括你吗?”
周哲突然转身,眼神锐利,
“你说说,我的画好在哪里?具体哪一幅?哪一部分?”
莫茉一时语塞。
她确实觉得周哲的画很好,却说不出所以然。
在她看来,艺术感受是直觉的,难以用语言完全表达。
“看吧,你也不懂。”
周哲的语气带着嘲讽,
“你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被我的表象迷惑。你们爱的都不是真实的我。”
这话像一把刀刺入莫茉心中。
她想起那个雨夜,周哲曾说“只有你看得见真实的我”。
如今不过半年,他却否定了这一切。
展览开幕那天,周哲的作品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
艺术评论家称赞他的创作“以痛苦的真诚撕裂了装饰性的虚伪”,正是周哲自己一直追求的评价。
然而成功并没有带来喜悦,反而加剧了他的自我怀疑。
“他们都在说谎,”
展览结束后,周哲喝得酩酊大醉,对莫茉低语,
“这些人根本不懂艺术,他们只是跟风吹捧。而我——”
他苦笑着,
“我也不过是个骗子,用技巧伪装成天才。”
莫茉扶着他,感到一阵无力。
她爱周哲的才华,更爱他脆弱真实的灵魂,却不知如何让他相信自己的价值。
当晚,周哲第一次没有回宿舍。
莫茉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最后在天亮时分找到了那个他们初吻的天台。
周哲坐在天台边缘,双脚悬空,下面是刚刚苏醒的城市。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你相信永恒吗,莫茉?”
莫茉的心猛地一紧:“我相信此刻。”
周哲终于转过身,晨光中他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我在想,也许只有消失才能成就永恒。像一阵风,刚消失时最让人怀念。”
“别胡说。”
莫茉走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真的如风般消失。
周哲笑了笑,笑容疲惫而忧伤:
“你知道吗,我最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在装饰一个永不属于我的梦,而我的心在反复被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