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冰冷的雨点砸在吴水根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勃朗宁手枪，那是张国震昨天硬塞给他的，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水根，别怕，跟着哥几个干，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四宝叔也会重重赏你！”可现在，吴水根却觉得那沉甸甸的枪身烫得惊人，几乎要将他的肋骨都烧穿。他清楚地记得，三天前那个深夜，当他颤抖着声音向小笠原中尉告密时，那个日本人听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吴桑，你的情报，我会立刻向佐佐木课长禀报。不过嘛……”小笠原凑近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说：“如果事后证明你是在撒谎，或者在为你的叔叔在汪伪政府中挑拨离间通风报信，那么，皇军的子弹，可是不会认亲戚的。”
“时间差不多了，动手！”张国震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枪柄重重敲了一下旁边的消防栓，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二十多条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吴水根被裹挟在人流中，踉踉跄跄地跟着向前跑。雨幕中，一辆墨绿色的日本正金银行铁甲车正缓缓驶来，车身的油漆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阴冷的光。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日本司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两辆货车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呈夹角将铁甲车拦截在路中间。“停车！把车门打开！”张国震的吼声在雨中炸开。
两名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反应稍快，猛地踩下刹车，铁甲车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后，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另一个司机则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拉车门，但已经迟了。几个伪装成黄包车夫的汪伪特工凶神恶煞地扑了上去，用枪托狠狠砸着车窗玻璃。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坚固的防弹玻璃在枪托的撞击下只是微微晃动，并未碎裂。张国震见状，脸色一沉，厉声吼道：“妈的，笨蛋！用撬棍！快！把车门撬开！”
就在这时，吴水根的耳朵捕捉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日本巡街宪兵的警笛声，他再熟悉不过了！去年冬天，他替吴四宝去虹口道场送过一份秘密文件，在四川北路附近，就曾目睹过两名来自熊本县的日本宪兵，仅仅因为一个中国人力车夫不小心碰到了他们的军刀鞘，就被当场用刺刀挑断了大腿筋络，吊在电线杆上活活打死。
“来不及了快撤！宪兵来了！”不知道是谁嘶声喊了一句。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几个手脚慢的特工被慌乱的人流挤倒在地，手中的冲锋枪也掉落在泥水之中。张国震气急败坏地挥舞着手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别慌！顶住！把金砖抢到手再走！”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身后铁甲车司机趁乱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里弄。更糟糕的是，那该死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吴水根的脑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