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
她终于闭上了嘴，也封闭了心。连带着那烦人的心声，也一同沉寂了。
可此刻，这片死寂，比过去所有嘈杂的心声加起来，更让他窒息。
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没有临终的怨恨，没有未了的牵挂，甚至没有一丝对这尘世的留恋。
只有空。
无边无际的空旷和死寂，像这墓周的雪，冰冷地覆盖了一切，也覆盖了他。
他终于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姿而僵硬麻木，踉跄了一下，顾安连忙伸手扶住他。
顾衍之推开他的手，自己站稳了。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墓碑，转身，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积雪，离开了墓园。
回到那座空旷的府邸，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沈知微的气息。
书房里，她曾默默研墨，红袖添香，虽然他总嫌她笨手笨脚，打搅他思绪；
廊下，她曾提着裙摆追上来，只为问他一句晚膳想用什么，虽然他总是不耐地挥开她；
卧房里……那里曾经有过短暂的温情，更多的是无尽的争吵和随之而来的冷战。
以往，这些地方总伴随着她那清晰或不清晰的心声，让他烦躁，让他想逃离。
现在，声音没了。
府里安静得可怕。下人们屏息静气，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顾衍之坐在书房里，对着那副她打碎后又被他命人仔细粘合起来的青鸟茶杯碎片（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这些碎片），坐了一整天。
没有声音。
他走到庭院那株老梅下，看着那几点在冰雪中颤抖的残红。往年这时，她总会让人折几枝插瓶，小心翼翼地问他好不好看。
没有声音。
他躺在曾经属于他们两人的卧榻上，锦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夜半惊醒时，迷迷糊糊地靠过来，手臂软软地搭在他身上。
没有声音。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不是那种祥和宁静的静，而是所有生机被抽离后，万物寂灭的死静。
他开始出现幻听。
有时在深夜，会依稀听到她在门外轻声唤他“衍之”；有时在书房，仿佛又听到那细微的、带着怯意的脚步声；有时甚至觉得，那恼人的心声似乎又要响起，他猛地凝神去捕捉，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一次次地期待，一次次地落空。
那颗曾经因为她能“偷听”而充满不耐烦和暴戾的心，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漏风的空洞，寒冷彻骨。
他终于明白。
那曾经让他厌烦至极、视为枷锁的心声，是她全部世界向他敞开的证明。那里有她的爱，她的怕，她的期盼，她的绝望。
而他，亲手将那个世界，连同里面那个鲜活的人，一起碾碎了。
如今，回声寂灭，万籁无声。
他得到的，不是期盼已久的清静。
而是永无止境的，迟来的凌迟。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她的旧日院落。
那院子自她去后便一直空着，下人们只定期清扫，不敢挪动分毫。顾衍之推开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和一种说不清的、属于过去的清冷气息。
他走得很慢，目光从熟悉的物件上一一掠过。梳妆台上，她常用的那柄玉梳还斜斜放着，旁边是几只颜色素净的胭脂盒，盖子虚掩，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他走过去，指尖触上冰凉的玉梳，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几根细软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