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龙国燕城，西山脚下，苏家小楼。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苏定邦老将军枯瘦却依旧有力的手，紧紧握着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听筒里，传来儿子苏建国焦急得几乎变调的声音：
“爸！您必须开口！只有您能开这个口！”
“小瑾她......她真的去了那边！指挥部刚确认的消息！她是那个什么‘文化接触小组’的核心成员，要直接去面对那些古代军队！这太荒唐了！太危险了！”
苏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立刻回应儿子，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沉甸甸的铅块。
他如何不知危险？他戎马一生，太清楚刀枪无眼的道理。
那不是演习，不是电影，是十万之众、来历不明、惊恐未定的古代武装！
一旦擦枪走火，首当其冲的就是冲在最前面的接触人员！
而他的宝贝孙女，竟然就在其中！
“爸？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您倒是说句话啊！跟老首长打个电话，或者直接给指挥部下个命令！让他们立刻换人！”
“小瑾她不懂事，我们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苏建国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失去了往日身为军官的沉稳。
苏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磐石般压下了儿子的慌乱：“建国，冷静。你的身份，我的身份，都不允许我们干涉前线指挥部的具体人事任命。这是纪律！”
“纪律？！爸！那是您亲孙女！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苏建国几乎是在低吼，“什么纪律比人命还重要？比小瑾的命还重要？！”
“放肆！”苏老低喝一声，但语气中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压抑，“正因为她是我的孙女，是你的女儿，她才更不能临阵退缩！我苏家的孩子，没有孬种！”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苏老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沉的疲惫：“电话，我不会打。命令，我不会下。但是......把前线指挥部的保密线路接进来，我要......跟我孙女通话。”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干预”。
几分钟后，电话线路经过了复杂的转接和加密确认。
“爷爷？”听筒里传来苏瑾的声音，清澈，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提醒着双方之间遥远的距离和所处的特殊环境。
听到孙女声音的刹那，苏老钢铁般的意志几乎融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沉的：“丫头......你还好吗？”
“爷爷，我很好。这里很安全，防护很严密。”苏瑾的声音尽量显得轻松。
“安全？”
苏老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和怒火。
“十万把刀对着你，你跟我说安全？！”
“小瑾，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不是你搞研究的书斋！”
“那是战场！真正的战场！听话，现在立刻跟你的上级打报告，就说身体不适，无法胜任！爷爷......爷爷回头亲自去给你领导解释！”
“爷爷......”苏瑾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异常坚定，“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有什么不能的？！天塌下来有爷爷顶着！”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爷爷。”
苏瑾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我研究了快十年的大炎历史，他们的制度、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文化，甚至他们的宫廷礼仪......没有人比我更懂。”
“如果换一个不懂的人去，因为一个错误的词汇、一个误解的手势，导致谈判破裂，引发冲突......爷爷，那后果我承担不起，国家也承担不起。”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恳求：
“爷爷，您从小就教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现在，我的知识就是我的武器，我的责任就是用好它，去避免战争，去拯救那三十多万可能因误解而死的人。”
“您告诉我，我能在这个时候，因为害怕，就扔掉我的武器，转身逃跑吗？”
“那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我永远都成不了您期望的那种......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
电话那头，苏定邦沉默了。
他能听到孙女声音里那份不容置疑的信念和决心，那份与他们这些老兵一脉相承的、近乎固执的责任感。
他仿佛能看到孙女此刻坚毅的眼神，像极了她已故的奶奶——当年也是那样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前线。
“可是......太危险了......”老将军的声音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脆弱和无力，“爷爷......爷爷老了，经不起......”
“爷爷，”
苏瑾打断了他，声音温柔却坚定。
“您不是常跟我说，您当年抱着炸药包冲上去的时候，也没想过怕吗？”
“因为您知道，身后是战友，是国家。”
“我现在也一样。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有最专业的团队，有最精锐的战士保护，更有整个国家作为后盾。而且......”
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而且，我相信对方那个皇帝。从昨天的反应看，他极其理智和克制。”
“这是一个机会，爷爷，一个对话的机会，一个和平的机会。我想去抓住它。”
“请您相信我，就像您相信您当年的战友一样。”
长时间的沉默。电话里只有加密线路特有的、细微的电流嘶嘶声。
良久，苏定邦老将军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却又带着一种释然和......骄傲。
“罢了......罢了......”他喃喃道，“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爷爷......”
“听着，丫头，”
苏老的声音重新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老军人的决断。
“既然决定了，就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你那研究学问的细心劲儿，全给用到保命上！”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逞英雄，是搭桥！桥塌了，就什么都没了！”
“是！爷爷！我记住了！”苏瑾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许多。
“还有，”苏老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一定要......活着回来。完完整整地回来。不然......老子......老子饶不了那些古代小子！”
“放心吧，爷爷！我一定平安回来！到时候还得听您讲打仗的故事呢！”
电话挂断了。
苏定邦老将军久久地握着话筒，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孙女的温度。
他缓缓站起身。
走到窗边，望向西北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他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大字：
“慎”与“勇”。
然后，他拿起另一部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简洁：
“我是苏定邦。”
“给我接前线指挥部最高指挥官......不是干涉指挥！”
“老子只是以一个老兵的身份，问问他们，对我孙女的安全保卫方案，到底他娘的有多大的把握！”
电话另一端，前线指挥部临时休息室内，苏瑾放下保密电话，轻轻擦了下眼角，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和牵挂深深埋入心底。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专注，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向等待她的团队和那未知的使命。
家族的羁绊与国家的责任，在这一刻，通过无形的电波，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