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旁人口中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叶淮明,是新来的夫子。
我见过阿弟的夫子,也习惯穿一身素色的长袍,从脖子兜到脚。虽然身子同样消瘦,但都不及叶淮明的姿态,有着一丝女子的美丽。
军营里有些嘴巴欠的背地里偷喊他「美人夫子」。
叶淮明只比我大了三五岁。
我大字不识几个,人家已经是教书的夫子。
军营里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有说他是京城来的,也有说是宫里的。犯了错,被送过来反省的。
京城和宫里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地方,遥远又神秘。他这个人也是,虽然总是笑眯眯的模样,还几次好心给过我吃食,可给人的感觉却很冷漠疏离。
就像现在,叶淮明手里握着书卷,声音徐徐,步伐缓缓,穿梭在我们这些「大老粗」中间,画面十分割裂。
上一位夫子只教我们认字。
叶淮明不一样,他教我们兵法。
可惜这些东西宛如天书,一众人听得摇摇晃晃,插科打诨。
我也不例外,纯当热闹听,反正上了战场能听懂指挥就行。
5
这样「安稳」的日子不过半月,我女扮男装的假身份就被拆穿。
被人押着送进将军营帐中。
好你个王大勇,前世我克你,这辈子你坑我!
这半个月我俩时不时的「偶遇」,他早就把我认了出来。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告密邀赏!
我死命挣扎准备以头抢地英勇赴死,士可杀不可辱。
挣扎间猛地发现上首坐着的竟是那个弱柳扶风的「病美人」夫子叶淮明。
急中生智,嗓音一夹,赶紧娇滴滴地哭道:「叶夫子,救我!」
「啪嗒」一声,叶淮明指尖的黑棋落在棋盘上,咕噜噜地滚到我脚边。
完了,他是不是暗示我的脑袋跟它一个下场?
帐内落针可闻。
明明才是初秋,我脖颈上的汗珠随着我跪趴的姿势落在帐内的地毯上,洇出一片浅褐色的痕迹。生死攸关,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句求饶的话也喊不出口了。
落子声响起。
朱大将军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淮明,这人你认识?」
又一子落下,叶淮明温润的声音响彻主营帐:「不熟。」
我的心跟着凉透,眼泪不知何时糊了一脸。
有点不甘心。上一世死得太憋屈,这一世也够潦草。
可能是哭得太大声,惹得上首的人大笑两声。
「淮明,这盘棋你赢了,我就饶她一命!」
我猛地停下抽噎的声音,泪眼婆娑地抬眼去看叶淮明。
他还保持着执棋的姿势,从始至终未正眼瞧我一下,声调都不曾有变化:「将军说笑,淮明何时赢过您。」
完了。
他俩也太不是人了,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下着棋。
我不懂棋,趴在地上也看不清局势。跪到最后险些晕过去,心里想着要不干脆给我个痛快,一边又祈祷叶淮明千万要赢。
可惜我没那个命。
不知过了多久,叶淮明一声叹息:「在下输了。」
6
我没骨气地倒在地上。
朱大将军手一挥,我像只濒死的野鸡,耷拉着两只翅膀,又被两个士兵拖出营帐,等候处置。
但是我没死成。
不仅没死,也没人再来揭穿我的身份。我还是新兵营里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兵,每天练武识字,就这样熬到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