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看。那是你二十八岁。现在呢?你连家门都不敢进。」
她没抬头。目光停在地毯的接缝处。
窗外天快亮了。光从窗帘缝挤进来,照在她脚边。
她忽然说:「再说了,我不回去,以后死了,埋在哪里?」
我从身后抱着她,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妈妈,你的前半生一直为了我爸,为了我活着。」
「人生最后的三十年,我想你为自己活着。」
「活成你喜欢的样子。」
05
下午三点。
防盗铁门锈迹斑斑。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二胡的声音。
小时候,我放学回来,总能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
有一次,碗砸在门框上,碎片划破我的校服袖子。
门开了一条缝。
二胡声戛然而止。
我对他说:「我妈以后不会回来了。你不要再去找她。」
他再次拉响二胡,很陶醉,「你懂什么?」
「没有我,你妈还有她家那些穷亲戚能活到现在?你靠什么上的大学?白眼狼!」
无药可救。
我转身就走。
「走走走,我和你一起走,让大家伙评评理。」
「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安的什么祸心?」
父亲去厨房拎了个包,
嚷嚷着跟着我下楼。
一路跟到「社区工作室」门口。
看见张姨和王叔在活动室门口晒太阳,他突然提高声音:
「你叫你母亲和我分居?好啊!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女儿!」
他拍着铁门框,手背青筋凸起。
好啊,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故意演戏给大家看。
张姨走过来询问情况。
他立刻委屈诉苦:「闺女翅膀硬了,我和她妈闹矛盾,她非不让她妈回来……」
「就是小矛盾,我不过数落她几句。」
「她妈就是心眼小,气性大,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咱大老爷们不得让着她吗?」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咸菜,玻璃瓶反着光:
「刚腌的,你妈最喜欢吃的,我给你拿来,你带给她。」
王叔拍拍我肩:「你爸都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接咸菜。
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甲掐着掌心。
当晚,我把母亲的伤情鉴定,录音文字稿、《家庭暴力告诫书》复印件装进文件袋。
封面上写着《行为对照说明》。
我交给妇联社工,又去社区居委会,
三天后,穿蓝马甲的社工第一次上门探访母亲。
记录表上写着:「精神状态差,有自伤行为,需定期随访。」
我把这些复印了一份寄给了父亲。
附了一张纸条:
「这些就是我妈不会再回来的原因。」
父亲再次出现在门口,
说来看看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他没再提咸菜。
母亲坐在床沿,窗帘拉紧。
父亲走后,她突然抬头看我。
「他跪下来求我,说他错了」
「他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她手指抠着床单接缝:「要不我……抽空回去一趟,待两天」
我没说话。她嘴唇动了动:「就两天」
第二天清晨,门口放着一个布包。
蓝布围裙裹着一盒韭菜。
布角绣着「素英」二字,线已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