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被抽成真空,耳膜里只剩心跳在敲鼓:
——升迁令还没批下来。
——理论上,我仍只是“临时雇员”,不属于“已离境人员”。
——如果这三天里我拿不到那张“员工专用登船卡”,我就会像亿万被抛弃的渣滓一样,被重新塞回蓝星这座快关机的炉膛。
我猛地翻身坐起,光脚踩在地上,才发现脚底全是汗,像踩在一块化开的冰上。
窗外,第一缕凌晨的飞船尾焰掠过,把房间照得雪亮。
那道光里,我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瞳孔放大,嘴角不自觉地下垂,像极了一个被宣判却还不甘心咽气的死刑犯。
三天。
72小时。
4320分钟。
2
也许——
2077年9月13日,清晨4:55,我比闹钟早醒五分钟。
天花板上的灯带缓缓亮起,像一把薄刃,把黑暗从中间划开。
我翻身下床,踩到地板的瞬间,脚底传来一阵冰凉——那是昨夜没散完的冷气,也是我知道自己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厨房只剩一台长方形的自动早餐机。
我伸手拍了一下触控屏,它嗡嗡启动,喷出一股人造香草味的热雾。
“请在20种口味中选择。”
我盯着那排彩色图标,忽然觉得它们像20口棺材,每一口都装过我一截被咀嚼殆尽的早晨。
我随手按了“第7号—奶油玉米”,机器“咔嗒”一声,挤出一条淡黄色的淀粉膏,表面还贴心地压出网格焦痕——假得一丝不苟。
我咬下去,口感像泡了水的泡沫塑料,甜味剂在舌尖留下一阵廉价烟花,炸完就只剩空洞。
三两口解决,我把包装管揉成一团,扔进回收槽。
划开手机,昨夜那条公告依旧钉在头条,血红的倒计时挂在最顶端——
【距泰坦星全面封闭:71小时21分钟】
数字每跳一次,我的心就跟着收缩一次。
我把它滑过去,又忍不住滑回来,像舔一颗随时会爆的雷。
5:30,我出了门。
街道比昨晚更亮——市政连夜加装了探照无人机,把整条贫民主道照得发白。
空气里混着臭氧和汗碱,像一块被反复使用的抹布。
我压低帽檐,把证件袋塞进胸口贴肉的隔层,那里已经被汗水浸出一圈轮廓。
根据内部守则,员工不得在本窗口自办签证,系统会触发“利益回避”警报,腕带直接释放阻断剂。
我唯一的机会,是借别人的工位——五分钟,只要五分钟。
签证局门口已经排了弯弯曲曲三圈,像被倒进热锅的黑色蚂蚁,一靠近就发出焦躁的“噼啪”声。
我绕到员工通道,刷腕带进去,金属门在身后“咣”地合拢,把嘈杂切成两半。
大厅里,二十条通道全部开启,扩音器循环播放:“请保持秩序,今日放号限额三千,超额人员请明日提前排队。”
我换上制服,坐到D-137,开始机械地扫描、核对、盖章。
每一个递进来的面孔都只剩一个动作:瞳孔放大,嘴角抽动,像被捞上岸的鱼。
我签得越快,他们眼里的光就越亮;而他们越亮,自己心里那团阴影就越暗。
时间被压缩成一条拉得发烫的金属丝,嗡嗡作响。
21:59,下班铃响。
大厅的闸门缓缓落下,把仍不愿散去的人潮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