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已是一座被榨干的蜂巢,所有还黏在巢壁上的工蜂,都念着同一朵花——泰坦星。
那里被宣传册写成“第二摇篮”:恒温25℃,可呼吸的氮氧配比,连日出都被人工调成了柔焦滤镜。
于是“去泰坦”成了穷人之间最体面的暗号,像一句被汗水浸透的祷词,贴在每一张干裂的嘴唇上。
我负责签发那枚通往“摇篮”的银色船票。
合同里藏着一条几乎没人读到的脚注:连续在岗三年后,可申请“内部调离”,直接以“低阶行政”身份登船。
三年之期,最后只剩下三十天。我把日程表贴在床头,每过一晚就在上面划一道,像给自己放血,也像给自己续命。
市政把整条贫民区刷成24小时不灭的霓虹,好让上面的人从轨道俯瞰时,误以为这是一片繁华的港口。
仿生机器人披着硅胶皮肤,在街角派发“泰坦置业”的小广告,嘴角弯成精准的26度。
我能一眼认出他们:瞳孔里少了那层被生活刮出来的毛玻璃,像一汪没下过雨的湖,太干净。
头顶,泰坦航班的巨舰一艘接一艘掠过,船腹的蓝色推进口把云层烫出规则的圆洞,像有人用烟头在天空按灭希望。
我仰头发呆,直到脖子发酸——那些飞船里,也许下一班就有我。
我拐进“蜂巢”——一栋被隔成蜂窝状的旧公寓。
我的格子在47层C3,使用面积16.2㎡,一张床、一只折叠厕、一面投影墙,月租却占去薪水的四成。
进门第一件事是脱袜子,让脚趾从人造革鞋里拔出来,像拔出一截被泡烂的尸体。
然后我躺在床上,点开手机,把政府补贴的廉价流量灌进一条条短视频里——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自己掌控的洪流。
算法比母亲更懂我:
第1条,泰坦星实拍,碧海无边配钢琴曲;
第2条,移民博主教你“零首付”买泰坦穹顶公寓;
第3条,蓝星留守网红在废墟里烤老鼠,配文“最后一顿家乡味”;
……
我滑得越来越快,仿佛只要刷新得足够勤,就能把那一纸升迁令从屏幕里刷出来。
窗外,子夜哨兵的探照灯扫过楼缝,像一根银色鱼线,把整座贫民区串起又扔回黑暗。
凌晨1:17,我手指已经机械到发木,正准备关机,
忽然弹出一条“突发”——白底红字,像刀口直接划开视网膜:
【联合政府紧急公告】
因泰坦星人口指数级暴增,各主权体于今日(2077-09-12)22:00(GMT+8)完成最后一轮闭门投票。
决议如下:
1.船票签证系统仅再开放72小时;
2. 72小时后进入无期限封闭期,具体重启时间待定;
3.已签发船票即刻生效,不可退换、不可转让;
4.封闭期内,任何未离境人员视为“自愿放弃外拓权”,将重新纳入蓝星原位籍管理。
字幕滚动结束,画面切回主播,那张妆容完美的脸此刻像被冻住的蜡像:“……也就是说,这三天,是穷人最后的窗口。三天后,泰坦星将——”
72小时。
我划了三十个日夜才划到的明天,忽然被压缩成倒数三天的流沙。
我看向墙壁,那上面还留着我昨夜用指甲刻的“30”,此刻却像被人往前狠狠拨了一格,直接跳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