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陆续关机、消毒、打卡。
我故意慢吞吞地擦键盘、摆椅子,余光扫向D-128——小王的位子。
她上楼去送汇总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保洁机器人拖着消毒液的味道经过,滚轮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像一场人工雨。
我数着心跳,等到最后一道门禁“咔哒”合上,整个大厅只剩空调的低喘。
我坐下,在小王的机位上刷过自己的腕带。
系统弹出一行黄字:“非本机操作员,需二次授权。”
我迅速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临时授权码”——那是上周帮她修缓存时偷看的,八位数字,像八颗随时会炸的雷。
输入—回车—绿灯。
一页页资料闪电般跳过:
ID:LIN-2077-D137
血型:A+
信用点:94000
无犯罪记录
无传染病史
无基因突变
……
指尖在“确认”按钮上悬了半秒,我听见自己耳膜里的鼓声——咚,咚,咚——像有人在为我敲最后的倒计时。
按下。
机器发出“嘶——咔”的轻响,一张淡银色薄片被吐出,边缘带着微热的锯齿。
我两指夹起,它薄得几乎透明,却在灯下折射出幽蓝的环纹,像一片被压扁的极光。
我把签证对折再对折,塞进贴身的证件袋,拉上拉链,又用手掌压了压,确认它正贴着胸口,和心跳保持同一频率。
却听见“咔嗒”一声——像有第二颗心脏被扣上锁扣。
“你疯了?”
声音从背后爬过来,又冷又轻,像一条金属蛇。
我回头,小王站在两米外的阴影里,工牌在脖子上晃,灯光打在她脸上,照出一层薄薄的汗。她眼里不是愤怒,是看见炸弹倒计时的那种惊骇。
“抓住就是死刑。”她压低嗓子,尾音却止不住往上飘,“系统日志一合并,AI比对出勤记录——你连今晚都熬不过。”
我攥着衣角。“我知道。”声音比我想象的平静,“可三天后就没有船了。我熬了三年,再熬就是一辈子。”
她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像要把所有劝阻都吸进去再吐出来。良久,她侧身让开通道。
……
走到员工出口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大厅空旷,灯光惨白,二十条通道像二十口井,井口都盖着钢盖。
而我,终于从井里爬出,手里攥着一张可以离开地表的船票。
门外,夜色稠得化不开,我却第一次觉得它闻起来像风——带着未知、带着盐、带着可能。
夜班车是旧时代的遗物,轮毂磨得发亮,在磁浮轨道上飘得摇摇晃晃。
车厢里没灯,只有广告屏发出幽蓝的余辉,循环播放同一句话——“逃离即新生”。
我缩在最后一排,把胸口的签证掏出来看了又看:银箔在黑暗里像一截被掐灭的闪电,边缘割得指腹发疼。
每一次列车颠簸,我都以为会有警察从前门冲上来,把我按在地板上,腕带“嘀”一声释放阻断剂。可除了铁轨的呻吟,什么也没有。
两个小时后,班车抵达“赤霄发射基地”外环。我随着零星的夜行者下车,冷风裹着燃料味劈头盖脸砸来,像冰做的砂纸。
远处,发射塔架直刺夜空,船体灯带沿着脊椎一路亮起,像一条正在苏醒的机械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