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标在标题处闪烁。
我盯着那冰冷的“解除协议”几个字,停顿了两秒。
然后,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
删除掉“解除协议”。
替换。
两个力道千钧、笔画锋锐如刀的古地球汉字,被我一笔一划地敲了上去——
休书。
下方,光屏自动生成冰冷的格式化条目:
立书人:儒芊芊 被休人:楚砚 理由:
光标在“理由”后面固执地闪烁着,仿佛在无声质问。
理由?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意凝固在唇边。眼前飘过扶在别人腰上的那只手,飘过那一行行猩红刺眼的“滚”、“拖油瓶”、“官配发糖”。
指尖落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
七出之条:不事姑舅?无。 多言?无。 盗窃?无。 妒忌?无。 有恶疾?无。 ——唯,不睦。
敲下“不睦”二字时,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四年婚约,有名无实。 君心另属,妾身自知。 今自请下堂,恩断义绝。 自此以后,嫁娶各安,生死无关。 以此为凭,永不反悔。
最后一行,光标依旧在闪。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隔着湿冷的衣物,那里的温度似乎比别处高一点点,像一个微小却固执的存在证明。
那个被弹幕称作“拖油瓶”的存在。
念头如闪电划过脑海。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光标移动。在冰冷的“永不反悔”之后,我敲下了最后六个字,力道仿佛要穿透虚拟的光屏:
——腹中子,姓儒。
点击确认。虚拟纸张瞬间凝固,右下角浮现出我虹膜和指纹双重签署的加密标识。文件生成完毕。
我关掉光屏,房间彻底陷入昏暗。窗外城市的霓虹被雨幕晕染开,光怪陆离地涂抹在墙壁上。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
“拖油瓶”?不。
这是我的孩子。只姓儒的孩子。
休书静静躺在我的个人终端加密空间里。
一周的时间,像一个被拉长的灰色胶卷,缓慢而压抑地一格一格往前挪。楚砚的信息素彻底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大概是军部那边有什么紧急演习任务。也好,省了我清理的功夫。
我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冷静地处理着一切。
光屏上弹出研究院人事部的批复通知邮件。我申请的年假和紧急事假(孕产相关)被爽快地批准了。职位暂时冻结,保留基本福利。这倒不出所料,毕竟楚砚未婚妻的身份,曾经也算一层无形的保障。邮件末尾那句“祝您孕期顺利”的公式化祝福,现在看来带着点微妙的讽刺。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邮件。
个人账户的资产被我快速整理了一遍。父母留下的信托基金,这些年我自己攒下的研究津贴和项目奖金,数额不算惊人,但足够支撑我和孩子安稳度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仔细盘算着,手指在光屏上划过一串串跳动的数字,像是在构筑一道冰冷的、防备的壁垒。
最繁琐的是整理私人物品。那些昂贵的、楚砚或是楚家送来的衣物、首饰、艺术品,曾经象征着所谓的“宠爱”,如今都成了扎眼的讽刺。我把它们一件件挑出来,集中堆放在公寓客厅空旷的角落。堆得像一座小山,华丽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