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从学校赶回来时,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菲菲要考上好大学......别恨你爸爸。"
我和爸爸的关系的确一直不好,但也不至于让妈妈死前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妈妈去世后,我想为她守灵,但爸爸却坚持不让我进灵堂。
“谁都能进去,就你不行!”
而每一个进了灵堂出来的人,纷纷站在爸爸的阵营,阻拦我进去......
1
“林家的规矩,没出嫁的闺女,不能进灵堂。”
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一股火气从我的脚底直冲脑门,烧得我理智全无。
“凭什么?里面躺着的是我妈!”我伸手去推他的胳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他就像在地上生了根,纹丝不动,手臂坚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妈妈走了,他却用一个荒唐的理由,不让我见妈妈最后一面。
“爸,你让我进去,我就看她一眼,就一眼!”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菲菲,在外面待着。”他的语气软了下来,但态度依旧不容置喙。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拐杖顿地声传来。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外婆拄着那根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枣木拐杖,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满头的银发在风中微乱,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更深了。
看到外婆,我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所有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决堤。
“外婆!”我扑过去,抓住她干枯瘦削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
“您评评理!爸爸不让我进去看妈妈!”
“怎么回事啊,志远?”她抬起头,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望向我爸爸。
爸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重复了那句苍白无力的话:“妈,我们林家的规矩,没出嫁的闺女,不能进灵堂。”
“狗屁的规矩!我从来没听说过你们林家有这种规矩!”
我指着爸爸,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外婆,你根本不知道,妈妈就是被他害死的!”
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几个远远站着的亲戚,都向这边投来惊讶的目光。
爸爸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看着我,眼神里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我必须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出来。
“就是他!他照顾不周,才害死了妈妈!”
“从小到大,他们就一直在吵架,家里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躲在被子里,听他们在客厅里摔东西,互相指责。”
“一直到我上了高中,他们才好像不吵了。但这几年,我爸有几天在家?动不动就说出差,一走就是半个月一个月。”
“家里的所有事情,哪一件不是妈妈在管?我的起居,我的功课,全都是妈妈一个人!”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医生说要静养,可她有时间静养吗?爸爸每次回来,就像住旅馆一样,吃完饭就把自己关进书房。”
“他关心过妈妈吗?他问过一句妈妈累不累吗?”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些话,像毒刺一样在我心里埋了太久。
爸爸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握成拳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外婆沉默了很久,她脸上的悲伤愈发浓重。她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菲菲,好孩子,先别激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转向我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婿啊,我闺女的灵堂我总能进吧?菲菲,你在这里等着,外婆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她松开我的手,拄着拐杖,绕过我爸,径直走进了灵堂。
爸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灵堂门也锁上了,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我站在外面,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心里胡思乱想,外婆会不会跟爸爸吵起来?外婆最疼妈妈,也最疼我。
她一定会让爸爸给我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了。
我立刻站直了身体,迎了上去。
走出来的是外婆,但只有她一个人。
我急切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但我看到的,是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外婆,爸爸他怎么说?”我追问道。
终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挤出了一句话。
那句话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你爸爸......他没做错什么。”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菲菲,”外婆的声音干涩而飘忽,“大人有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就别管大人的事情了。”
这关系到妈妈的死,我能不管吗?
一股比刚才更猛烈的怒火和失望,瞬间将我吞噬。
“我不理解!”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外婆,你怎么也帮他说话?他明明就错了!他从头到尾都错了!”
我以为外婆会像以前一样,耐心地安慰我,哄着我。但她没有。
“闭嘴!”一声突如其来的暴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是外婆。是那个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我说,永远把我当成心肝宝贝的外婆。
她竟然对我,吼出了“闭嘴”两个字,她用拐杖顿着地,“你就......别再添乱了。”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向明事理,为我撑腰的外婆,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彻底改变了立场?
灵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2
灵堂里飘出的香火味,混着纸钱燃烧的灰烬气息。
爸爸就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一尊只为阻拦我的门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眼眶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疲惫。
这时,保姆陈姨从厨房里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一碟小菜。
“林大哥,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很轻,爸爸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陈姨把托盘放在门口的一张小凳子上,没有立刻离开。
一阵穿堂风吹过,掀起了陈姨宽松的上衣。
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那弧度,绝不是吃胖了那么简单。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怀孕了!陈姨怀孕了!
我像个侦探一样,立刻在脑海里飞速地计算着时间线。
陈姨是妈妈病情加重后的第二个月来的。
爸爸当时说,是托农村老家的亲戚找的,人老实,会照顾人。
现在算来,时间刚好对得上。
我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深夜......
我起夜喝水,路过厨房,看到里面亮着昏黄的灯。
门虚掩着,我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我看到爸爸站在厨房里,背对着我。
陈姨就站在他对面,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爸爸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当时以为他们因为妈妈的病情在伤心,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就是这对偷情的狗男女在互诉衷肠!
他在妈妈的眼皮子底下,和这个女人搞在了一起,现在,这个女人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
难怪他不让我进灵堂,难怪他那么心虚。
他怕我发现这个惊天的秘密,怕我看到他这个杀人凶手的丑恶嘴脸!
我必须找个人!
一个能替我,替我死去的妈妈,撕开他虚伪面具的人。
我立刻想到了舅舅,舅舅是妈妈唯一的弟弟,从小就和妈妈感情最好。
他脾气火爆,性子直,最是见不得这种龌龊事。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院,舅舅正蹲在角落里抽烟,眼圈红红的。
看到我,他掐灭了烟,站了起来,“菲菲,怎么了?脸这么白。”
“舅舅,”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我发现一件事。”
我把陈姨怀孕的事,还有那个深夜在厨房看到的一幕,全都告诉了舅舅。
我一边说,一边哭,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倾泻了出来。
“我爸他就是个畜生!我妈还没走,他就跟保姆搞在了一起!他就是想我妈早早死了,好名正言顺地把那个女人娶进门!我妈一定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舅舅的脸色,随着我的讲述,一点点变得铁青。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这个王八蛋!”
舅舅怒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转身就朝灵堂冲去。
我跟在他身后,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对,就是这样,去揭穿他,去惩罚他!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林志远的真面目!
院子里的亲戚们都被舅舅的怒吼惊动了,纷纷围了过来。
舅舅一脚踹开灵堂门,冲到了爸爸面前。
“林志远!”
爸爸刚端起那碗粥,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舅舅一把夺过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瓷碗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你疯了?”
“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舅舅双眼赤红,一把揪住了爸爸的衣领,“我问你,这个贱货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种!”
爸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沉默,在所有人看来,就是默认。
“你这个畜生!”舅舅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他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爸爸的脸上。
“砰!”
沉闷的响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站在人群后面,清楚地看到爸爸的嘴角立刻就见了红。
他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依然没有还手。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姐姐还活着,你就在外面搞女人!你对得起她吗!”
舅舅像疯了一样,揪着爸爸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砸过去。
“我姐姐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你和那个贱货合伙害死的?”
爸爸任由舅舅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像一个不会反抗的木偶。
周围的亲戚们想上来拉架,却又被舅舅的怒火吓得不敢靠近。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一种扭曲的痛快。
打,打死他才好!
就在舅舅还要再动手的时候,爸爸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力气出奇地大。
“打够了吗?”爸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们进去说。”
爸爸拖着他,走进灵堂,锁上了门。
我紧张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以为里面会传来更激烈的争吵声,甚至是打斗声。
可出乎意料的,里面一片死寂。
连舅舅的咆哮声都消失了。
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让我感到不安。
爸爸到底对舅舅说了什么?
他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或者是什么威胁的手段,才能让暴怒的舅舅瞬间安静下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也许更久。
3
门帘被掀开了,走出来的是舅舅。
我立刻迎了上去,期待着他告诉我,他已经为妈妈讨回了公道。
可我看到的,又是一张让我完全陌生的脸。
舅舅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愧疚和茫然。
“舅舅?”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像是没听见,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急了,一把拉住他:“舅舅,怎么样了?他承认了吗?”
“菲菲”他喃喃地说,声音干涩,“是咱们误会你爸了。”
“误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是误会!陈姨的肚子......”
“别说了!”舅舅突然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疲惫。
“菲菲,你爸爸......他和陈姨没有不正当关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这才是你妈妈最希望看到的,别再胡思乱想了。”
这番话,就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几分钟前,他还怒不可遏要为我妈报仇。
几分钟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甚至开始帮爸爸说起话来。
我无法接受。
“我不信!”我用力地摇头,“舅舅,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还是用钱收买了你?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舅舅的反应很激烈,他甩开我的手,“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大人的事,你别管!”
说完,他不再理我,径直走到了陈姨面前。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彻底崩溃了。
我看到舅舅,那个刚才还恨不得把陈姨生吞活剥的舅舅,竟然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姐,对不住了,刚才是我太冲动,误会了你和我姐夫。”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感激?
“我看你脸色也不好,我开车送你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替我们......照顾我姐。”
陈姨吓得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可舅舅却异常坚持,硬是把她送出了院子。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黑白色。
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灵堂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爸爸到底对舅舅说了什么,能有如此扭转乾坤的魔力?
外婆,舅舅,都是妈妈最亲最亲的人,他们都站到了爸爸那一边。
他们都在用谎言,编织一张巨大的网,试图将真相掩盖。
你们越是想隐瞒,我就越是要查个水落石石出。
4
我坐在灵堂外面,身体冰冷,脑袋里却乱成一团麻。
究竟是什么,能让至亲之人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的视线落在一个被丢在角落的垃圾袋上,里面有一瓶前几天我扔的药瓶。
可是不对啊,妈妈日常服用药,我一瓶也没看到,爸爸都给扔了。
为什么他处理的这么快?
有些营养素是我花了全部压岁钱,托闺蜜小雨给买的抗癌营养素。
可爸爸总说:“这些没用的,保健品不能治病的。”
现在想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如果那些营养素真的没用,他为什么不早点扔掉?
偏偏要等到妈妈走了以后,马上扔掉?
除非......除非他心虚!
他是不是偷偷换掉了里面的药?把救命的营养素换成了害人的毒药?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越想越觉得可能。
爸爸一直对我不闻不问,对妈妈的病也漠不关心。
现在又有了那个怀孕的相好,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他想扫清障碍,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
愤怒和悲伤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幸亏闺蜜小雨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小雨,你还记得你帮我买的那些营养素吗?”我急切地问。
“记得啊,怎么了?”
“我爸爸......我爸爸把它们全扔了!”我哭着说。
“什么?”小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今天,他把所有的药都扔了!”我哽咽着,把我的怀疑和盘托出,“他肯定在药里动了手脚!他害死了我妈!”
“那些药能救我妈的命!我亲眼看到她吃了药之后精神好了很多!”
“你爸爸他为什么要扔掉?除非......除非里面有问题!他换了药!”小雨明白了我的意思。
小雨是个急脾气,也是我最坚定的支持者。
她义愤填膺地说:“太过分了!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男人!”
“菲菲,你别怕!”
“我们团队里,王老师的二姨得了肝癌,李老师的舅舅得了肺癌,都是吃这个产品吃好的!这可是经过无数人验证的奇迹!”
她的话给了我巨大的力量,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我现在就去找你爸问个清楚!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我看着小雨怒气冲冲地走进灵堂,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我在门外来回踱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爸爸该不会对小雨也做了什么吧?
他那么狡猾,那么会伪装。我开始后悔让小雨一个人进去。
就在我准备冲进去的时候,灵堂的门开了。
小雨走了出来。
我急忙迎上去,可她接下来的反应却让我如坠冰窟——
第2章 2
她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眼神躲躲闪闪,完全不敢看我。
刚才那个义愤填膺的女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失魂落魄的陌生人。
“小雨,怎么样?他怎么说?”我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追问。
“菲菲......”她的声音在颤抖,细若蚊蝇。
“你......你还是......好好准备高考吧。”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又是这句话!
外婆这么说,舅舅这么说,现在连我最好的朋友也这么说!
高考,高考,在他们眼里,除了高考就没别的事了吗!那是我妈妈的一条命啊!
“我爸爸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还是用钱收买了你?告诉我!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可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雨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她用力挣脱我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菲菲。”她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然后,转身就走,那背影,仓皇得像是在逃跑。
“小雨!”我在她身后大喊。
她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了院门口。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我打开微信,找到她的头像。
那是一个我们俩的合照,笑得灿烂又无邪。
我点开对话框,手指颤抖着打下一行字:“小雨,求你,告诉我真相。”
点击发送。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下面还有一行冷冰冰的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拉黑了我。为什么?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爸爸,你这个恶魔。
你不仅害死了妈妈,还要毁掉我身边所有的一切。
5
社区医院的小李医生来了,穿着白大褂,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林哥,这是嫂子的死亡证明。”
我一把从小李手里抢了过来。
白纸黑字,冰冷刺眼。
姓名:周慧兰。
死亡原因:多器官功能衰竭。
我怒问“为什么是你一个小社区医院开死亡证明?”
我的质问让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结结巴巴地说:“菲菲,你别这样,你妈妈的病......本来就很重。”
我把死亡证明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就是一个只会量血压的中专毕业的大夫,你有什么资格开死亡证明,是你和我爸合谋,伪造了这份证明!”
小李医生脸色瞬间白了,“你......你别胡说!”
爸爸瞪着我:“菲菲,别闹了。”
“我闹?”我猛地转向他,胸口剧烈起伏,“我闹什么了?我只是想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让一个社区医院的大夫开死亡证明?你心虚什么!”
我指着那张纸,“这就是你谋杀我妈的证据!你以为找个大夫签字就天衣无缝了吗?”
小李医生被我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嘟囔着“我还有事,先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爸爸,你跑不掉的。
我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按下了那三个数字。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喂,是110吗?我要报警。”
“我怀疑我父亲谋杀了我的母亲。”
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电话那头公式化的询问,机械地报出地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两个警察进了我家院子。
“谁报的警?”年长的警察环顾四周。
我站直身体,“是我。我爸找人开的死亡证明是假的。”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我爸。
“你好,我们是城南乡派出所的,接到报警,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爸爸点了点头,从桌上拿起那份死亡证明,递了过去。
“警察同志,这是我妻子的死亡证明。”
年轻的警察接过,仔细地看着。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个需要核实一下。”他把证明递给年长的同事,“赵队,你看这个咱这社区医院开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有希望!他们也发现问题了!
年长的赵警官接过证明,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我爸。
“林先生是吧?我们需要和你单独了解一下情况。”
爸爸看了一眼灵堂紧闭的门,对他们说:“去里面谈吧,当着她面我不会说假话。”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我妈妈。
我心里冷笑,人都被你害死了,现在装什么情深义重。
他们三个人走进了灵堂。
“砰”的一声,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爸爸会怎么狡辩?
他会说我精神不正常吗?会说我因为丧母之痛胡思乱想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凌迟。
十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门终于开了。
年长的警官走到我面前,声音放得很缓和。
“小姑娘,我们已经核实过了,你母亲的死亡证明是真的。你父亲也把所有情况都解释清楚了,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这几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脚底。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不可能!”
我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绝对不可能!你们一定是被他收买了!”
我指着从灵堂里走出来的爸爸,歇斯底里地吼道。
“他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帮他撒谎!你们这是在包庇杀人犯!”
年长的警察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围的亲戚都围了上来,对着我指指点点,他们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可我不在乎。
全世界都背叛了我,我只能靠自己。
“孩子,我知道你很难过,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是警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我们已经跟你父亲核实了所有细节,包括医院的记录,都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看着我通红的眼睛,语气又软了下来。
“你还未满十八周岁,你的言行举止,你的监护人有权监督改正。没有证据,你不能这样凭空污蔑自己的父亲。”
监护人?我的监护人就是杀人凶手!
多么讽刺!
所有人都站在了爸爸那边。
外婆是,舅舅是,闺蜜小雨是,现在连警察也是。
为什么?
爸爸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所有人都为他说话?
灵堂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能让所有进去过的人,出来后都像变了一个人?
年长的警察摇了摇头,似乎对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对我爸说:“林先生,好好安抚一下孩子的情绪。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们。”
爸爸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两个警察转身离去,他们的背影,彻底斩断了我寻求官方帮助的最后一条路。
我看着灵堂里妈妈的遗像,她依旧温柔地笑着。
妈妈,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的战场,也只剩下了我自己。
既然没人帮我,那我就自己来。
我一定要闯进那个灵堂,亲眼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能颠倒黑白的秘密。
6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所有人都进去了,外婆,舅舅,我最好的闺蜜,甚至连警察都进去了。
他们每个人进去时都带着质疑我爸和对我的同情。
可出来时,都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们的眼神躲闪,语气敷衍,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疯子,在无理取闹。
灵堂里到底有什么?
爸爸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憔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我去趟洗手间。”他和我的一个表叔说了一声,然后径直朝走廊尽头走去。
就是现在!
我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已经先于理智行动起来。
我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香烛和消毒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灵堂里很暗,只点了几盏长明灯,光线昏黄。
正中央,停放着妈妈的棺木。
我放轻脚步,每走一步,我的眼泪就汹涌一分。
那层化不开的悲伤,像浓雾一样将我紧紧包裹。
我终于走到了棺材前,我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解开棺盖,再看看妈妈。
“妈妈......”我把脸贴在冰冷的棺木上,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告诉我真相,好不好?”
“是不是爸爸害死了你?”
“你告诉我......我一定为你报仇......”
“出去!”一声暴喝在我身后炸响,像平地惊雷。是爸爸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看到他那副样子,我所有的悲伤瞬间转化成了滔天的恨意。
“你心虚了?”我指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终于怕了?”
“你杀了我妈!你和那个女人合谋杀了她!你为了跟那个女人双宿双飞,就害死了自己的老婆!你把救命的营养素扔掉,换成了毒药!你收买了外婆和舅舅,你收买了小雨,你甚至收买了警察!”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畜生!”
我把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全都像石子一样砸向他。
他的嘴唇在颤抖,最终扬起了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灵堂里突兀地回荡,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的左脸火辣辣地疼,疼得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打我。
“你滚出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抓着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拼命挣扎,又踢又咬。“放开我!你这个杀人犯!放开我!”
他一言不发,像拖着一个麻袋一样,把我从灵堂里拖了出来。
爸爸粗暴把我推进了我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从外面锁上了。
我扑到门上,用力地捶打着门板。
“放我出去!林志远!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放我出去!”
我哭喊着,咒骂着,直到嗓子嘶哑,也还拍着门。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爸爸又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我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你太激动了,需要冷静一下。”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我拼命反抗,但我的力气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小鸡一样微不足道。
冰冷的针头刺入我的皮肤。我的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院子里空无一人。灵堂......已经撤掉了。
墙上白色的挽联,供桌上的花圈和遗照,还有妈妈的棺木,全都不见了。
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爸爸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胡子也刮了,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冷漠。
“醒了?”他淡淡地问。
我瞪着他,没有理他。
“早上,你妈已经下葬了。”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没有任何情绪。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下葬了?
我甚至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我送你回学校。”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还有课,别迟到了。”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关于妈妈的所有话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这是你妈给你留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足够你上大学交学费了,省着点花。”
这就是他给我的交代吗?用钱来打发我?
“从今天起,我就不在家里住了。”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朝门口走去。“你住在学校,没事别回来。”
7
一百天的时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把自己关在书本和试卷垒成的堡垒里,用疯狂的做题来麻痹神经。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没有如释重负,只有一片空茫。
最终,我考上了理想的医科大学,正好是妈妈期望的那一所。
转眼,就到了大二。那天下午,是一节药理课。
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教授在讲台上讲着维生素的代谢。
“同学们要注意,维生素虽然是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但绝非多多益善。”
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
“特别是脂溶性维生素,比如维生素A、D、E、K,过量摄入,人体无法像水溶性维生素那样快速排出,会在体内蓄积。”
“长期大剂量服用,会加重肝脏和肾脏的代谢负担,甚至引发中毒反应,导致肝肾功能衰竭。”
肝功能衰竭......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搜索着当初托小雨买的那个牌子的营养素。
“抗癌奇迹”、“生命之光”的广告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事,品牌公司老板被抓,涉嫌传销和非法行医。
当时我去听抗癌讲座,万人大礼堂里面座无虚席,还是小雨帮我搞的票。讲课的老师都是有曾经患有癌症的,但是他们服用了营养素后,现在各个神采奕奕。
这个品牌的营养素,命名了一个省级的足球队,国货之光。我花光了全部的压岁钱,给妈妈买了这些营养素。
如今足球队,也换了名字。那些老师讲课的视频,也从网上一夜蒸发。
记得拿到药的当天,我激动得整晚没睡。
我按照讲课老师给方子,给妈妈配好药,每天给妈妈服用。
我看着妈妈的脸色似乎一天天好起来,心里充满了希望。
我坚信,是这些营养素起了作用,是它们在延续妈妈的生命。
如今,我死死盯着成分表那一栏。密密麻麻的化学名词里,排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各类高浓度的维生素。
是我亲手把那些所谓的“救命药”喂给了妈妈。
是我,用我自以为是的爱,加速了她的死亡。
原来,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爸爸、外婆、舅舅、小雨......他们所有人,都在保护我这个凶手。
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将我淹没,我冲出教室,在无人的角落里吐得天翻地覆。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必须去找到爸爸,我必须去当面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我记得,他给我发过一个地址,说他暂时住在那里。
我记得那个地址,是为了我找到新的证据好让警察抓他。
我按照那个地址,来到了县城的另一端。
爸爸住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一层。
那扇破旧的防盗门虚掩着,没有关严。
我站在门口,手抬起来,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屋里传出阵阵笑声,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一个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我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小小的饭桌旁,坐着三个人。
是爸爸,是陈姨,还有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
桌上是几样简单的家常菜,他们吃得很香,很开心。
我知道爸爸和妈妈的性格天生不和,我的家里从来没有这样快乐。
原来没有我这个累赘,他才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就在这时,爸爸站起身,朝着门口走来。
我吓得赶紧躲到楼道的阴影里,心脏狂跳。
门开了,爸爸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外卖员制服,手里拎着头盔,步履有些疲惫,但脸上那点笑意还未完全散去。
他跨上停在门口的电瓶车,驾离了小区。
我的父亲,那个在我印象里永远西装革履的男人,现在成了一名外卖员。
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陈姨来开门。
她看到我,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本能地将那个小男孩护在了身后。
“林菲?”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和我爸爸......”我艰难地开口。
陈姨的眼神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侧身让我进去。
“我是你爸爸的妻子。”她抱着孩子,平静地说,“合法的。”
她从客厅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绿色的本子,递到我面前。
离婚证。
而那个刺眼的日期,是我上高一那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们早就离婚了?
在我为他们无休止的争吵而烦恼时,他们已经分开了?
她把孩子放在学步车里,给我倒了一杯水。
“你上高一那年,你父母就离婚了,他把房子和所有积蓄都留给你们母女,选择了净身出户。办完手续,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开始到处打工,送外卖,开夜班出租,什么都干。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我心疼他太苦了,就走到了一起。”
陈姨的声音有些哽咽。
“后来你妈妈病情加重,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照顾,你爸爸分身乏术,就让我以保姆的身份住进了你家,方便照顾你们。”
“所以,我们妈妈一直都知道?”我的声音在颤抖。
“知道,她什么都知道。”陈姨点点头,“是你妈妈让我们在一起的。她说,你爸爸是个好人,就是太老实,太能扛,后半辈子,应该有个人疼他。”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那句迟到了两年的道歉,“对不起,陈姨......”
“是我......是我害死了妈妈。”
“营养素......是我,是我买的,是我逼着她按那些传销人给的大剂量配方吃下去的。”
我哭得泣不成声,几乎喘不过气。
陈姨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只是默默地递给我纸巾。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她才从同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那是一份病危通知书的复印件。
在病因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因药物及营养补充剂使用不当,引发急性肝功能衰竭。
白纸黑字,是给我这个凶手的最终判决。
“你妈妈早就知道了。”陈姨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她在最后那几天,意识清醒的时候,把你爸爸和我叫到床前,求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知道这件事。她当时决定要离开医院,死在家里。”
“她说,她的菲菲是要考上好大学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你高考。”
“你妈妈抓着你爸的手说,‘志远,我求你了,就算是我最后的心愿。比起让她恨你,我更怕她恨自己。这样别说高考了,我都怕她想不开,跟我一起走了。’”
“所以,灵堂那天,你爸爸才死活不让你进去。他怕你看到这张通知书,怕你崩溃。”
“他宁愿你恨他,误解他,也要替你扛下所有罪责,让你能安心高考。”
我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原来那道紧闭的灵堂大门,不是为了隔绝我,而是为了保护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冰冷的家门钥匙,放在了桌上。
那是我住了十八年的家,也是爸爸用半生辛劳换来的地方。
“陈姨,”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和爸爸,回家住吧。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走出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任由阳光刺痛我的眼睛。
我终于明白了妈妈临终前那句话的含义。
“菲菲,别怨你爸。”
她不是在暗示,而是在恳求。
而父母的爱,就是这样。
他们一个用沉默,一个用谎言,联手为我筑起了一道城墙。
甘愿背负我所有的误解和怨恨,也要拼尽全力,护我一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