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0-23 01:46:17

京郊的雪,已经下了三天。

将军府的朱漆大门早已失了往日的鲜亮,门檐下悬着的红灯笼被风雪打湿,耷拉着脑袋,映得庭院里的枯枝更显萧索。苏清鸢斜倚在暖阁的贵妃榻上,身上裹着一件素色云锦披风,指尖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簪 ——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簪上还留着些许经年累月的体温。

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紫檀木匣,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九十九封未曾寄出的信。最上面那封的封皮已经泛黄,墨迹晕染,是三年前顾衍之刚去边关时,她写下的第一封信。

“夫君亲启:今岁京中梅开得早,府中老梅桩发了新芽,婆母说,是吉兆。边关苦寒,君需保重,粮草已托镖局送去,内附暖手炉两个,勿念。清鸢顿首。”

那时的她,还是个对婚姻抱有期许的闺阁女子。沈家与顾家有娃娃亲,父亲为了不落嫌贫爱富的话柄,硬是将本应嫁给庶妹的她,推上了顾家的花轿。新婚之夜,红烛摇曳,顾衍之望着她的眼神却带着几分疏离,只淡淡道:“委屈你了,待我功成名就,便还你自由。”

她那时不懂,只当他是少年将军,心在沙场。直到后来京中流言四起,说顾衍之之所以自请去边关,是因为他的白月光柳妙音要嫁给靖王做侧妃,他要以军功为聘,回来拆散这桩婚事,让柳妙音后悔终生。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婚姻里的一个摆设,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工具。

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顾衍之临走前,曾握着她的手承诺:“清鸢,待我归来,必以军功为你母亲求得诰命,让她在沈家挺直腰杆。”

就这一句空口无凭的承诺,她守了三年。

将军府早已亏空,公公早逝,婆母顾秦氏体弱,府中上下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全靠她的嫁妆支撑。她变卖了陪嫁的良田、铺子,甚至忍痛当了母亲留下的首饰,只为让将军府撑下去,只为等他回来,兑现那个关于母亲的承诺。

她一封封写信,从春写到冬,从思念写到哀求。第三十封信,她写下母亲被姨娘苛待,管家权被夺走,冬日里连炭火都用不上;第五十封信,她写下将军府寅吃卯粮,下人纷纷辞工,她亲自下厨、浆洗,累得直不起腰;第九十九封信,她写下母亲咳疾加重,咳得整宿不能安睡,她跪在佛前许愿,愿以十年阳寿换顾衍之一封回信,换母亲安康。

可所有的信,都石沉大海。

直到三个月前,她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奔丧那日,她踩着薄雪走进沈府,看到母亲蜷缩在冰冷的偏房里,身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旧棉被,嘴角还凝着未干的血渍。父亲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母亲身份低微,不配入沈家族谱,更不配葬入沈家祖坟。

姨娘在一旁假惺惺地抹泪:“姐姐也是命苦,寒冬腊月非要省炭火,说是要给将军府攒银子,结果染上咳疾,这才……”

苏清鸢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知道,母亲哪里是省炭火,分明是姨娘故意苛待,断了她的用度。母亲一生温婉,信奉佛法,每日诵经祈福,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想为母亲讨回公道,可父亲偏袒姨娘,庶妹在一旁冷嘲热讽:“姐姐如今是将军夫人,怎么还护不住自己的亲娘?哦,忘了,顾将军三年不归,将军府早就名存实亡了,姐姐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