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模糊的画面,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灯火下,这人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对着块木头刻着什么。眉峰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但嘴角却含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他偶尔抬眼看看我,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但那种温暖、安宁的感觉,却像余温般残留在我冰冷的指尖。
我眨了眨眼,甩开那瞬间的恍惚,继续手上的动作。
擦过他的鼻梁,很挺直,擦过他的人中,再到嘴唇。
他的嘴唇干裂,毫无生气地抿着。
我用湿布轻轻擦拭着唇上的泥污,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我的指尖隔着布料,几乎能感受到他唇形轮廓的瞬间,另一个画面,带着更鲜明的触感,席卷而来:
篝火旁,我们分食着一个烤得有些焦糊的土豆。他把自己那块大的递给我,我摇头不要。他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我的嘴唇,带着粗粝的暖意。然后他飞快地缩回手,耳朵尖有点红,低头啃着自己那块小的,含糊地说:“你多吃点,太瘦了。”
我的心口猛地一缩,不是疼痛,是一种酸胀的暖流,冲击着那片冰封的荒原。
我停下手,看着他那张被我擦拭出一半洁净、一半仍被污垢覆盖的脸。
陌生的感觉正在一点点褪去,一种深埋于骨髓深处的熟悉感,正透过这些破碎的画面,艰难地破土而出。
我没有停下。
反而加快了动作,像是急于验证什么。
我擦拭着他的下颌,他的脖颈,将他脸上大体的轮廓都清理了出来。
一张年轻、却已失去所有生机的脸。
此刻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不认识他。
但我的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领上,迅速被布料吸收,留下深色的印记。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然后,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了他那只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上。
之前一百二十六次,我从未想过要去看他手里握着什么。
那与我无关。
但这一次,有关。
我伸出手,没有立刻去掰,而是先用我温热的、同样布满伤痕的掌心,包裹住了他那只冰冷、僵硬、保持着最后姿态的拳头。
很凉。
像一块沉在冰河底的石头。
我就这么捂着,一动不动。仿佛想用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去融化那死亡的严寒。
过了很久,久到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掌的存在。
我才开始尝试,用最轻、最缓的力道,去掰开他那紧握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