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的心脏。
在我坐起来,目光彻底离开他之后,那里开始泛起一种空洞的抽痛。
不剧烈,但持续着,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伤口,只剩下冷风在里面穿梭。
这很奇怪。
我不记得他,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我的身体,我的手臂,我的心脏,它们好像记得。
记得这个推开他的动作,记得这个重量离开后的空虚。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我哭了?
为什么?
我看着指尖那点水痕,心里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只有一片茫然的疲惫。
眼泪自己流了下来,不为任何我知道的理由。
我转过头,又一次看向那具被我推开的尸体。
他面朝下趴着,我只能看到他乱糟糟的、沾着血块的头发,和一部分还算完整的侧脸轮廓。
依旧陌生。
但这一次,我没有立刻移开目光。
我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很久。
战场上是死寂的,只有风声偶尔掠过,像亡魂的叹息。
太累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一次,就先这样吧。
哪儿也不去了。
第二章
我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像凝固的油脂,缓慢而令人窒息。
那阵莫名的泪水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像两条干涸的河床。
脑子里还是空的,但那股驱使我去某个方向的模糊力量,似乎也跟着我的体力一起衰弱了。
它还在,像远处隔着水传来的、模糊的叫卖声,你知道它在叫你,但你太累了,可以假装听不见。
之前一百二十六次,我都被那声音牵着走。
去找水,去找线索,去找回那些最终会杀死我的记忆。
像一头被拴上鼻环的牛,顺从地走向既定的屠宰场。
一个从未有过的、极其简单的念头,像颗石子投入我死寂的脑海:
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都要走那条路?
我受够了。
如果结局都是死,那为什么不死得干脆点?
为什么还要经历那中间徒劳的奔波和注定到来的痛苦?
西边。
我记得西边有一处断崖。
很高。
从那里跳下去,应该很快。
比用匕首割开喉咙快,比在记忆的折磨下心碎而死快。
这个念头一起,竟然让我感到一丝轻松。
一种打破规则的、近乎叛逆的快感。
我用手撑着地面,摇晃着站了起来。腿脚有些发软,但走向西边的决心,却奇异般地给了我一点支撑的力量。
我迈开步子,第一次,背对着那条熟悉的、通往记忆废墟的路,走向一片未知的、但承诺了快速终结的领域。
脚下的土地硌得脚底生疼,残破的军靴几乎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
我没去看两旁散落的残骸,也没去分辨那些焦黑物体的原本形态。
我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西边,那片天空和远处山崖模糊的轮廓。
开始还好。
但越往前走,那种身体内部的阻滞感就越强。
手臂的酸软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是肌肉在无声地抗议,变得越来越沉重。
心脏那里的空洞感,并没有因为我的选择而填满,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越掏越空,每一次心跳都显得那么费力,带着一种下坠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