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王贵等将领也纷纷围拢过来,情绪激动。
“狗日的!定是那秦桧老贼搞鬼!”牛皋须发皆张,破口大骂,“眼看咱们就要成了收复故土的不世之功,他怕了!他怕元帅功高震主,怕我们武人掌权!”
“元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能回啊!回去了,这郾城就白打了,死去的弟兄们也白死了!”王贵的声音带着哭腔。
岳飞没有理会众将的喧哗,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握那三枚冰冷刺骨的金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投向更北方那片被金人铁蹄蹂躏的故国山河。眼前仿佛浮现出汴京繁华的街市,浮现出无数百姓在金人统治下苦苦挣扎的面容,浮现出“靖康之耻”那夜,开封城头屈辱降下的龙旗……更浮现出老母亲在他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个字时,那殷切而决绝的眼神。
“精忠报国……”他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忠的是谁?报的是何国?是那个坐在临安暖风里,对他猜忌日深的君王?还是这千千万万翘首以盼王师的中原遗民?是那个只求偏安一隅、苟且偷安的朝廷?还是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华夏故土?
第四道、第五道……金牌依旧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接连送达。
城楼上已堆起了十一道金牌!黄灿灿一片,在夕阳余晖下,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每一道金牌的到来,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匕首,在他心头剜下一块肉。他的忠诚,他的信念,他为之奋斗半生的理想,正在被这接连不断的“君命”凌迟。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这冰冷的朝堂权术,比金人的狼牙棒、铁浮屠更让人心寒。
“元帅!第十二道金牌到!”传令兵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
最后一道金牌,被亲兵颤抖着呈到岳飞面前。那明黄的绸缎,此刻在岳飞眼中,已与催命符无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岳飞身上。城上城下,数万将士屏息凝神,等待着他们的统帅做出最后的决定。是遵从这荒谬至极的君命,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挥泪班师,让无数牺牲付诸东流?还是……
岳飞缓缓抬起手,接过了第十二道金牌。他没有立刻去看,而是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他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思绪如惊涛骇浪般翻涌。
他想起了一心求和、打压主战派的皇帝赵构;想起了结党营私、卖国求荣的秦桧;想起了沿途所见,那些箪食壶浆、眼含热泪迎接王师的父老乡亲;想起了麾下儿郎们视死如归、浴血奋战的英姿;也想起了韩世忠、张俊等同僚的微妙处境,以及可能存在的猜忌与掣肘……
“忠君……爱国……”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若君非明君,若朝廷已非为国之所,这“忠”,究竟该忠于何处?这“国”,又该为何而报?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半分迷茫与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决绝的清明与坚定!那是一种勘破迷雾、洞悉本质后的彻悟,一种抛却枷锁、破而后立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