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搅着奶茶,声音很轻:“我在想……如果它能告诉我‘你已经很好了’,是不是我就不用一直逼自己了?”
我没说话。
那天晚上,我翻出她之前的论文备份,重新打印。
到末页时,机器又“咔哒”一声,自动加了那行字:
其实你写得很棒。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想:
这墨水,到底是谁的真心?
是学生的?是我的?还是这所学校里,所有没说出口的话,慢慢凝成的魂?
秦远再来时,整个人变了。
还是那件连帽衫,可眼神亮了,说话也利索了。
他递来一张纸:“老板,帮我印这个。”
我接过一看,是一份咖啡馆的创业计划书。
“你要开店?”我问。
他点头:“就在这条街拐角,房子租下来了。名字都想好了——‘远咖啡’。”
“你爸妈知道?”
他笑:“知道。我爸说,‘你妈非要去看看,说要给你捧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熟。
像极了当年的我。
我也曾有个梦——不是教书,是开家小书店,卖诗集和旧唱片,放轻音乐,让学生放学后来坐坐。
可那场事故后,梦就碎了。
我低头帮他排版,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停,问:“怕吗?”
“怕。”他坦然,“怕失败,怕他们失望,怕自己撑不下去。”
“那为什么还要做?”
他看着我,笑了:“因为……我不想再骗自己了。
那台打印机改了我的成绩单,可它没改我的心。
我早就想开了,只是不敢说。”
我点点头,按下打印键。
纸出来时,末尾又多了一行小字:
你已经在路上了。
秦远看着那行字,愣住,然后笑了,把纸折好,放进包里。
“老板,谢了。”
“谢我?”
“谢你一直没修这台机器。”
我摇头:“不是我没修……是它不想被修。”
可好景不长。
学校办公室来通知:
全校办公设备升级,老旧打印机一律淘汰,统一更换新型号。
“包括你们这种外包小店。”工作人员说,“为了信息安全,所有旧墨盒必须上交。”
我拿着通知单,手有点抖。
他们不知道这台机器做了什么。
他们只当它是台该报废的老古董。
可我知道,如果它走了,
那些刚敢说真话的人,会不会又把嘴闭上?
那天晚上,我坐在店里,盯着那支“E墨”。
我把它拆下来,放在灯下看。
墨水是深黑色的,可对着光,隐约泛着极淡的金光,像有东西在流动。
我忽然想:
这墨水,是不是早就该用完了?
可为什么,它还在说话?
任小磊来印心理协会的年度报告时,我忍不住问她:“你们学心理学的,怎么看这台机器?”
她笑了:“老师说,人类有‘认知失调’——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致,就会痛苦。
这台打印机,像是在帮人‘调和’。”
“那……算不算侵犯隐私?”
她摇头:“它不读心,只改文字。
但它改的,都是人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话。
所以……它不是侵犯,是成全。”
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