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开始变得滚烫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灼热的棉絮,从鼻腔一直烧到肺里。
脚下的水泥地被炙烤得发烫,我不敢将整个脚掌贴在地面上。
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我的额头、脖颈、后背疯狂涌出,很快,那身还算干爽的校服就彻底湿透,黏腻羞辱地贴在我的皮肤上,勾勒出我瘦弱的轮廓。
我拧开了那瓶矿泉水。
瓶身已经被晒得温热。
我不敢大口喝,我知道这是我在这场漫长煎熬里唯一的补给。
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抿一小口,让那点温热的液体滑过干裂的嘴唇,滋润快要冒烟的喉咙,然后立刻拧紧瓶盖,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水,而是我的命。
头开始发晕,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晃晃的光晕,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蝉在我的脑子里鸣叫。
恍惚间,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
我想起了六岁那年,我得了急性肺炎,高烧到四十度,整个人都在抽搐说胡话。
那个冬天的半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爸爸出差了,家里只有我和妈妈。
是妈妈,用一条厚厚的棉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二话不说就背着我往医院跑。
那条路很长很滑,她摔了好几跤,爬起来,继续背着我跑。
我趴在她的背上,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在医院里,她握着我冰冷的手,哭着对医生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只要她能好,要我的命都行。”
“只要她能好,要我的命都行。”
这句话,穿越了十年的时光,清晰地在我耳边炸开。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原来,爱是会消失的。
原来,女儿的命,在儿子光明的前途面前,是可以被舍弃的。
原来,那个曾经愿意为我豁出性命的妈妈,和今天这个亲手将我锁进“焚化炉”的妈妈,是同一个人。
这个认知,比头顶那轮炙烤着我的烈日,更要灼人,更要残忍。
它将我心中最后一丝对亲情的眷恋,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5.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熟悉的金属摩擦声。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滚烫的地面上撑起半个身子,眯着被阳光刺痛的眼睛,努力朝楼下望去。
是住在三楼的王阿姨。
她穿着一件碎花围裙,手里端着一个装满湿衣服的塑料盆,正费力地把洗好的床单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她是这个孤岛之外,我能看到的第一个活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
我得救了!
王阿姨和我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妈妈时常会送些自己做的包子点心给她,她也总夸我懂事听话。
她一定会救我的!
我体内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我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玻璃门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手掌最厚实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捶打着玻璃。
“砰!砰!砰!”
这声音比我嘶哑的哭喊更有穿透力。
果然,王阿姨听到了。
她停下了手里的活,疑惑地抬起头,在楼宇间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我立刻加大了力度,冲她拼命地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