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的力道很轻,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她就那样低着头,任由我用毛巾包裹着她的脑袋,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角,仿佛这细微的接触能给她一点点面对和他人触碰的勇气。

“好了,”我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虽然还没全干,但已经不滴水了。

“差不多干了。”

她这才慢慢地、有些不舍似的松开了我的衣角。

转眼就到了离开的日子。

老屋门前,父母已经把行李搬上了车上。

我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手里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我攒下的所有零食饼干,还有几本我喜欢的彩色小人书。

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早早地就等在了老槐树下。

我把袋子塞进她怀里,她却看也不看,猛地推了回来,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水光迅速积聚。

“你拿着,都给你吃。”我鼻子发酸,硬是把袋子往她手里按。

她固执地摇头,小手异常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她仰着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破碎的“呜呜”声。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里滚落,她的脸上只剩下全然的恐慌和不舍。

那“呜呜”声扎得我心里生疼。三轮车发动机在远处“突突”地响,父亲在催促。

“我……我明年暑假还回来!”

我哽咽着承诺,狠心掰开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冰凉,带着绝望的力道,一根一根被我掰开。

最后一下分开时,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蹲下去,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极压抑的抽泣。

我被她那无声的崩溃钉在原地,直到母亲过来拉我。

我被抱上车,三轮车启动,卷起尘土。我扒着车斗的边缘,拼命向后看。

她依旧蹲在那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在扬起的尘土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5

第二年暑假,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直奔老槐树下。

树下空无一人。

我愣了一会儿,又跑去孤儿院那锈迹斑斑的铁门外张望。

院里玩耍的孩子里,没有那张熟悉的脸。

心里莫名地慌。回到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奶奶,后头孤儿院那个不太会说话的小姑娘呢?

奶奶摘着菜,叹口气:

“哦,你说那个小哑巴啊?命苦,但也算遇上好人了。

听说去年冬天,她跑远了,捡垃圾捡到邻村去了,饿晕在路边。

正好被那边一户有钱人家看到,那家心善,看她可怜,自己又没孩子,就办了手续,收养了她。”

收养?邻村?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好人家吗?会对她好吗?她那么胆小,会不会被欺负?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

挨到晚饭后,天刚擦黑,我再也坐不住,凭着奶奶说的模糊方向,沿着乡间土路拼命跑了起来。

夏夜的风裹挟着稻香扑面而来,我却跑得满头大汗。

跑了将近二十分钟,腿像灌了铅,终于看到奶奶说的那个有着高高围墙的院子。

那不是我熟悉的农村瓦房,而是一幢漂亮的两层小别墅,白色的墙壁在暮色中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