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看相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电源键,解锁,点开相册。那张操场侧影还在,安静地躺在那里。她犹豫了一下,把照片拖进了“静音世界”的加密相册里,然后把相机挂回脖子上,抱着那本《光影符号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古籍区。
张昊回到宿舍的时候,室友正在打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看到他进来,头也不抬地喊:“昊哥,你去哪儿了?刚辅导员来查寝,问你是不是又逃课了,我说你去图书馆查资料了,他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张昊“嗯”了一声,把背包扔到椅子上,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
他的书桌和宿舍里其他三张桌子格格不入。别人的桌上堆满了零食袋、游戏手柄和没洗的袜子,他的桌上却异常整洁。左边摆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一个编程界面;右边是一摞书,从《算法导论》到《深度学习》,最上面却压着一本《非暴力沟通》,书页边缘有点卷。
他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摸出一个黑色的绒布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座银色的奖杯,底座上刻着“全国大学生编程大赛金奖”,日期是去年。
他盯着奖杯看了几秒,眼神有点复杂。
上周父亲给他打电话,语气还是老样子:“下个月的国际赛,你必须拿第一。不然就别叫我爸。”
他当时捏着手机,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突然觉得很累。累得想把手机扔下去,累得想骑着机车一直往前开,开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所以他开始装。装得叛逆,装得不在乎,装得除了睡觉和飙车,对什么都没兴趣。他以为这样父亲就会失望,就会放过他。可父亲只是更严厉地盯着他:“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过去,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谁较劲。是父亲,还是那个被“必须优秀”四个字捆得喘不过气的自己?
直到刚才在图书馆,看到那个女生的相机屏幕。
他其实没看清照片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只记得那片金红色的夕阳,还有那些像星星一样的光斑。他想起那天,他刚和父亲吵完架,一个人跑到操场,坐了很久。风很大,吹得他眼睛发涩,他以为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
可在她的镜头里,好像……没那么糟。
张昊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想起那个女生的样子。很安静,像株长在角落里的植物,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她蹲在地上,米白色的针织衫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撒了一层碎金。
还有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水的玻璃珠,刚才看他的时候,里面有紧张,有慌乱,还有点……好奇?
他鬼使神差地,在便签纸背面画了个笑脸。
他很少画画。唯一一次,是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教他画过。母亲说:“昊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笑着面对。”
后来母亲走了,父亲把所有关于母亲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包括那盒彩色铅笔。他就再也没画过。
直到刚才。
张昊拿起桌上的《非暴力沟通》,翻开。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是他和母亲的合影,母亲抱着小时候的他,笑得眼睛弯弯的,背景是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