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的世界里,紧急联系人只有我自己。
最后,我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去二手市场买了个最破旧的帆布行李箱,塞了几件地摊买的廉价衣物。然后,把我用了三年、除了接收父母催款电话和辱骂短信的老人机,连同里面那张电话卡,拆解,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
坐上西去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驶离我腐烂的过去。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旷野、丘陵取代,然后是大片大片苍茫的、土黄色的土地。空气变得干燥,风吹来粗粝的沙尘味。
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轻盈。
3
新的身份,新的环境,新的未来。
大学四年,是我用血汗和隐忍堆砌的堡垒。
每天最早出现在图书馆,最晚离开自习室。别人在谈恋爱、逛商场,我在餐馆端盘子、在超市理货、在辅导机构做兼职。奖学金、助学贷款、无数的兼职收入,像细流汇成江河,支撑着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艰难却自由地生长。
累,骨头缝都透着酸软。但再也没有人理直气壮地伸手索要,再也没有尖利的咒骂贬低,我的每一分努力都切实地滋养着我自己。
我切断了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像一滴水蒸发在西部灼热的阳光下。
他们当然找过我。
通过张婶,通过老家几个亲戚,试图打听。我只通过公共电话,给张婶打过一次电话,语气惊慌又委屈:“婶,我妈是不是生我气了?我手机被偷了,联系不上他们…… 我在厂里挺好,就是工资还没发,发了就给他们打回去……”
张婶信了,大概转头就去 “安抚” 了我父母。此后,再无音讯。
他们大概觉得,我这头沉默的牲口,只是在闹脾气,最终还是会乖乖回去被吸血。
直到他们发现,汇款再也没有来过一次。直到他们打那个工厂的电话,被告知 “查无此人”。
世界那么大,一个刻意消失的底层女孩,他们去哪里找?
更何况,他们所有的精力,很快就要被另一个无底洞占据。
没有我这个血包,林国栋和王春花,五十不到的年纪,不得不重新拾起体力活,养他们那个宝贝儿子林强。
林强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么会甘心?闹腾是必然的。
这些,是从几年后老家一个远房堂妹断断续续的抱怨里拼凑出来的。她加了我好友,并不知道我家那些龌龊,只当我早年出来闯荡,偶尔会抱怨几句亲戚。
“强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在家打游戏,逼着大伯大妈出去给他赚钱买最新款手机,唉,大伯好像还累得病了一场……”
“听说强哥谈了个女朋友,开口就要二十万彩礼,大妈愁得到处借钱,都快哭死了。”
“真是倒了血霉了,摊上这么个儿子……”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消息,面无表情地回:“哦,那挺不好的。” 然后默默存下这些信息。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了西部计划,去了更基层的地方。
风沙很大,日子很苦。我在一个叫 “石洼村” 的地方当志愿者,后来又成了村官,再到因为实在肯干被推选成了最年轻的村支书。
我忙着带领村民搞种植,拉项目,修路,通电。汗水摔入泥土,却能真切地看到禾苗抽穗,看到灯火亮起,看到希望在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