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
她就坐在沈聿言身边，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段天鹅般优美的脖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惹人怜惜的苍白。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整个人像一朵精心呵护在温室里的、易碎的白玉兰。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沈聿言的声音响起，是林予安从未听过的温柔，低沉、醇厚，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人。那声音像温热的泉水，流淌在病房里，却只让林予安觉得彻骨的寒冷。
顾清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弱得像蚊蚋，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依赖：“好多了……聿言，谢谢你。只是……只是予安她……”她抬起眼，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怯生生地看向病床的方向，似乎饱含着无尽的歉意和不安，“我……我真的很过意不去。为了我，让予安受这样的苦……”
沈聿言握紧了她的手，那动作充满了保护的意味。他侧过脸，目光扫过病床上睁着眼睛的林予安，那眼神里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不必在意她。”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漠然，清晰地穿透空气，砸在林予安的心上，“这次多亏予安。”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顾清漪脸上，那份温柔再次浮现，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于虔诚的珍视。他的指腹，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摩挲着顾清漪的手背。
“以后，”他的声音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如同法官最后的宣判，“不必再委屈你当替代品了。清漪。”
替代品。
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林予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原来，她五年的隐忍、付出，甚至刚刚经历的那场被当作“活体材料”的掠夺，在沈聿言口中，仅仅是为了结束另一个女人的“委屈”？
顾清漪的委屈是委屈，她林予安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比上次更汹涌。林予安死死咬住下唇，口腔内壁的伤口再次崩裂，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身体里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又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麻木了。
心死了，痛感也就消失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微弱而规律的滴答声。沈聿言似乎全然不在意病床上那个刚刚为他心上人贡献了骨髓的人是否苏醒，是否疼痛。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顾清漪身上，低声询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点水果，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顾清漪则像一朵不胜凉风的娇花，微微蹙着眉，柔弱地回应着，偶尔抬眼看向林予安的方向，那眼神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怜悯、歉意、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以及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松弛。
林予安闭上了眼睛。
黑暗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是混沌的绝望。那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黑暗，像深海之下万年不化的玄冰。所有的爱恋、卑微、乞求，连同那颗被践踏得粉碎的心，都被冻结在这片极寒的黑暗里，沉向不见底的深渊。
再睁开眼时，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惨白的灯光依旧刺眼，空气中属于顾清漪的冷香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固地萦绕着，像一道无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