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器械碰撞的冰冷金属声再次响起,异常清晰。她能感觉到,冰冷的消毒液再次涂抹在腰骶部的皮肤上,那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紧接着,是针尖刺破皮肤的锐痛,细微却尖锐,仿佛直接扎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出去。
那是她的骨髓,她的生命活力,她曾经对沈聿言掏心掏肺、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意……统统被那根冰冷的针管贪婪地吸走,流向那个叫顾清漪的女人。
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彻底吞没。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顾清漪苍白而美丽的脸,带着胜利者般的微笑。而沈聿言,她深爱了整整五年的丈夫,站在顾清漪身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温柔,从未在她林予安身上停留过哪怕一秒。
原来,替代品存在的意义,不仅在于模仿,更在于……被榨取最后的价值,直至油尽灯枯。
黑暗,无边无际,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林予安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叶子,在无垠的虚空中飘荡。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尖啸着穿透她的意识。
“清漪身体太弱,需要静养……予安,你懂事些。”
“这件裙子,清漪穿起来一定很好看。你试试?”
“别学她笑……你笑起来,不像她。”
“予安,别闹。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个人……”
沈聿言的声音,或冷淡,或命令,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她看到自己一次次笨拙地模仿着顾清漪的穿着打扮,学着顾清漪说话的语气,甚至连眉梢眼角的弧度都小心翼翼地调整。她像个蹩脚的演员,在名为“沈太太”的舞台上,卖力地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只为博得台下那个唯一观众,一丝吝啬的、施舍般的注目。
那些刻意讨好的笑,那些强咽下去的委屈,那些深夜独自舔舐的伤口……所有被她刻意忽略、用“爱”的名义强行粉饰的卑微和不堪,此刻在手术室那声冰冷的“用活体”之后,被彻底打回原形,赤裸裸地摊开在意识的审判台上。
它们不再是爱的证明,而是愚蠢的耻辱柱!
心脏的位置,空荡得可怕,那里似乎已经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一个被掏空的巨大黑洞,呼呼地灌着刺骨的寒风。骨髓被强行抽取后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末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提醒着她那场发生在无意识中的、赤裸裸的掠夺。
林予安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眼是医院病房单调的天花板,惨白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顾清漪惯用的冷冽香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微微侧过头。
病床对面的沙发上,沈聿言背对着她坐着。他宽阔的背影依旧挺拔,透着一贯掌控一切的沉稳。只是此刻,他那份沉稳,让林予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微微前倾着身体,一只手,正无比轻柔地握着另一只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属于女人的手。那双手纤细、苍白,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带着一种病态的娇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