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督军丢给我一件轻佻旗袍,让我在舞台上搔首弄姿。
三年后,我溘然离世,他却恨不得挖坟开棺,诉说他有多爱我如命。
1.
我出生时,正逢军阀割据混战、烽火四起于中原大地。
用老百姓的话来讲,就是这些军阀不团结,还要窝里斗。
待我逐渐长大时,娘看我长得越来越艳丽的一张脸,狠心拿过匕首,把我的脸划花了。
那时,我糊了满脸鲜血,只会愣怔地看着她。
而为我温柔递上一方帕子、替我擦干鲜血的是一位恰巧过路的年轻军官。
他有着一张很好看的脸,墨蓝色的军装上,别着两枚金灿灿的徽章。
可是啊,要到六年后,我才知道他姓甚名谁、是何官职。
2.
战争的硝烟弥漫起来,人人自顾不暇。
乡下人能逃的,也都逃了。
可天大地大,我却不知何处可去。
在平常的一天,我在家里做饭,邻居家二蛋却匆匆跑来,呼吸还没喘匀,手指已指向远处。
“白怜,你阿娘死了!尸体就在金陵河上飘着呢,你快去看看吧!”
我跑过去时,残阳如血,金陵河上金光粼粼。
而阿娘就这么靠着岸睡着了。
往后半生里,她再没醒过来。
暴雨突至,借着手电筒一点微弱光芒,我看清阿娘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勒痕,也看清她的不着寸缕。
于是,那年夏天,我对阿娘划花幼子脸的不解,变成一颗子弹,命中我的额头。
没有生念的我,一步步往河里淌去。
河水很冷,寒意像刀般刺入我的骨头。
可一个怀抱却把我捞起。
他怀里暖意融融,像装了一整个春天。
于是我再次遇到唐又琛,在六年后轻生的这天。
3.
他带我回他的宅子里。
府里下人惊诧,那么多年了,我还是他唯一一个从外头带回来的女孩。
唐又琛待我细致,让下人为我找出几身干净的衣裳,又亲自给我熬了生姜糖水驱寒。
可我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的。
在他为我量体温时,我勾住他的尾指,口中呢喃着:“阿爸,别离开我好不好?”
梦中,阿爸的身影模糊,话语却铿锵有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阿怜,阿爹要出一趟远门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阿娘。”
小小的我拼了命地跑,想追上他的脚步。
可他走去的是哪里呀?他汇入人流中,身影也模糊在千万个他中。
三个月后,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爆发。
阿爸自此音信全无。
发烧的我眼角缀上一片晶莹,却又被人轻柔地抚去。
我重新落回那个温暖的怀抱中,茉莉清香席卷了我。
那是我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得以安稳睡去。
4.
我像一颗蒲公英种子般,在督军府扎了根。
唐又琛为我请了老师,教我明事理、学洋文。
在他庇护下,我还得以扩展多种兴趣爱好,然我最爱的还是弹钢琴。
每隔半个月,唐又琛回府,卸下一身疲惫,也习惯让我给他弹上一曲。
他夸我的手漂亮,像是春来破土而出的笋子。
最终,他的视线又定在我脸上,发出一声喟叹。
“如果,你的脸没被划伤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