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周倦几乎要喷火的眼神注视下，在四周暧昧不明的窃窃私语中，我慢慢地，按下了接听键。
将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冷淡的嗓音，透过喧嚣的背景音，清晰地钻入我的耳膜。
手机还贴在耳边，陈默那句“回头”带着电流的微噪，像颗石子投进死水。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
宴会厅喧嚣的光浪在身后涌动，而前方，连接酒店大堂的拱形门廊下，光线相对昏暗。他就靠在一根罗马柱上，单肩挎着个黑色的包，一身简单的黑T恤牛仔裤，与周遭衣香鬓影的毕业狂欢格格不入。
陈默。那个名字在舌尖无声滚过。
他甚至没在看手机，目光直直地穿过晃动的人群，落在我这里。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此刻像两点寒星，锐利，且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专注。
周倦的呼吸猛地粗重起来，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他妈的……”低咒声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充满了被挑衅的暴怒。他往前踏了一步，几乎要冲过去，却被林薇死死拽住胳膊。
“周倦！别……”林薇的声音发颤，是真的慌了，看向陈默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惧，她用力拖着周倦，“我们走吧，好不好？别理他们……”
周倦被她拖着，身体却仍因愤怒而紧绷，死死瞪着陈默的方向，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雄狮。
而我，站在原地，电话还举在耳边，仿佛成了这两个男人无形角力的中心点，荒谬又突兀。
陈默动了。
他直起身，离开依靠的廊柱，朝我这边走来。步调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割裂开周围所有喧嚣的稳定感。人群似乎自动为他分开了缝隙。
他走过周倦和林薇身边时，脚步甚至没有一丝迟疑或停顿，目光全程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两道几乎要把他烧穿的视线。
他在我面前一步远处站定。身高迫使我微微仰头。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一点夜风的微凉。
他垂下眼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深，然后视线落在我还举着的手机上，微微抬了下下巴。
我这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按断了电话，手臂垂下来，指尖冰凉。
他什么也没问。没问周倦为什么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没问林薇为什么脸色苍白，没问我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像个被抛弃的傻瓜。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朝出口的方向偏了下头，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走吧，”他说，“我车在外面。”
这三个字，平淡无奇，在此刻却像一把快刀，咔嚓一声，斩断了所有黏稠的、令人窒息的泥沼。
周倦的怒吼被堵在喉咙里。
林薇的抽气声微弱下去。
周围那些看戏的目光变得模糊。
我看着他，看着陈默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写满了“离开这里”的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混乱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茫然。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