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李小花!”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李小花猛地一个激灵,从那张冰冷的网中挣脱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她睁开眼,眼前是同事张薇放大的、带着关切和一丝好奇的脸。办公室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脸色这么白,一头的冷汗。”张薇递过来一张纸巾。
小花这才感觉到,额头上、后背上,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浸透。空调的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没……没事。”她声音有些沙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太累了,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吓我一跳。”张薇拍了拍胸口,“看你那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似的。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报表明天再弄也来得及,身体要紧。”
小花点了点头,低声道谢。她不敢再看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也不敢再闭上眼睛。梦里那白色的影子和刘叔恐惧扭曲的脸,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带着冰冷的触感。
她匆匆保存了文件,关闭电脑。拿起背包,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办公室。
城市的夜并未沉睡。霓虹灯将街道渲染得光怪陆离,车流穿梭,引擎声和喇叭声交织成一首永不停歇的都市协奏曲。然而,走在这片喧嚣之中,小花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寒冷。那梦魇,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远离。它蛰伏在记忆的最深处,在她最疲惫、最不设防的时候,便悄然浮现,将她拖回那个灰暗阴森的童年夏日。
她记得梦醒后的那个清晨,奶奶在灶间忙碌的锅碗声,爷爷穿外套时窸窣的声响,以及自己浑身冷汗、心跳如鼓的恐惧。她记得自己想开口诉说那个可怕的梦,却被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更记得随后响起的、划破清晨宁静的那声凄厉哭喊。
“不好啦!出事啦!村尾…村尾老刘家出事了!”
然后便是爷爷骤变的脸色,和他急匆匆冲出门的背影。村子里的人像被惊动的蚂蚁,从四面八方涌向村尾。她混在人群中,从大人们粗壮腿脚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个让她终生难忘的场景——
刘叔被人从屋后的玉米地里抬出来,放在一块破旧的门板上。他双眼紧闭,面如死灰,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而他裸露在破旧汗衫外面的胳膊、脖颈、脚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一道叠着一道的深紫色淤痕。那痕迹不像普通的殴打伤,反而更像……更像是被某种极细、极坚韧的绳子,活活地、死死地捆了一整夜,勒痕深可见肉,触目惊心。
周围瞬间的死寂,然后是轰然炸开的议论、猜测和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的天,这……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瞧这印子,邪性得很,不像是人弄的……”
“昨儿个晚上还见他好好的,怎么一早就……”
“别是……撞上邢家渡那边的‘东西’了吧?”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无声却巨大的涟漪。
那一刻,六岁的小花站在人群中,小小的身子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梦里的白色小鬼,诡异的歌谣,和刘叔身上的淤痕,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