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梦。
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梦。
回到租住的公寓,小花疲惫地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她不想开灯,任由窗外城市的光线将房间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区块。
梦魇带来的心悸感仍未完全消退。她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手机却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寂静中,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堂哥李强”的名字。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打电话来?一股莫名的、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深吸一口气,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哥?”
“小花,还没睡吧?”电话那头,堂哥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乡土口音,但此刻,那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有些急促,有些……难以启齿。
“嗯,刚下班。有事吗?”小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是这样的。”堂哥在那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村里这边,下了通知了。咱们老宅那片……要拆了。”
小花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老宅?那栋承载了她模糊童年、也封印着那段恐怖记忆的青砖瓦房?
“拆了?”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下,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落。
“对,规划修路,正好从咱们那儿过。手续都差不多了,补偿方案也下来了。”堂哥语速快了些,“你有空的话,最好回来一趟。爷爷……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你看怎么处理一下?该扔的扔,该留的留,你拿个主意。我这粗手粗脚的,也分不清啥有用啥没用。”
爷爷的遗物。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爷爷那严肃寡言的脸,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还有刘叔出事那天,他看向自己时那冰冷而复杂的眼神……
奶奶在她考上大学后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而爷爷,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寒冬里,独自在老宅悄无声息地走的。脑梗,发现时人已经僵硬了。她回去奔丧,只觉得那老宅比记忆中更加阴冷、空荡。葬礼结束后,她便再没有回去过。
那栋房子,连同那个村子,对她而言,早已是遥远而模糊的过去,是一段她刻意回避、不愿触及的记忆。如今,这通电话,却要将她重新拉回去。
“小花?你在听吗?”堂哥见她半天没回应,追问了一句。
“嗯……听着呢。”小花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干涩,“好,我知道了。我……我安排一下时间,尽快回去一趟。”
“行,那你定了时间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堂哥似乎松了口气,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补偿款和手续的事情,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耳边只剩下忙音。公寓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小花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老宅要拆了。
她要回去了。
回到那个,诞生了她永恒梦魇的地方。
这一夜,李小花毫无睡意。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被窗外的光影涂抹上各种流动的形状。堂哥的电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彻底搅乱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