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水晶吊灯晃得他眼前发花,熟悉的昂贵香水味萦绕在鼻尖,不是医院消毒水的气息,也不是后来那套大平层里凌玲挑选的、那带着某种刻意清冷感的香薰。
这是……他和子君的卧室?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环顾四周,象牙白的欧式家具,铺着柔软羊绒地毯的地板,床头柜上还放着他和子君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子君笑靥如花,依偎在他怀里,眼里全是信赖和光彩。
这不是梦?
他颤抖着手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日期——
18年5月15日!
这个日期像一道惊雷,直直劈进他的脑海!
他记得!他死都记得!就是这一天,他下班回来,和子君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他铁青着脸摔门而出,去了凌玲那里寻求慰藉,而第二天,子君就会心灰意冷,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带着平儿离开这个家!
离婚协议……就是在这之后不久签的!
不!不能再这样!
陈俊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冲出了卧室。
客厅里,一片狼藉。
几个大大的行李箱敞开着放在地上,里面胡乱塞着一些衣服、玩具。罗子君背对着他,正蹲在一个行李箱前,肩膀微微耸动,手里紧紧攥着一件平儿的小外套,背影单薄而绝望。
而他们才六岁的儿子平儿,穿着小小的睡衣,站在客厅中央,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脸苍白,正怯生生地、带着哭腔望着他刚才冲出来的方向:
“爸爸……你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了?”
这一声,和上辈子他在凌玲电话里听到的、平儿那声低低的“哦”重合在一起,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剜在陈俊生心上最软的那块肉上。
痛彻心扉!
罗子君听到动静,猛地回过头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但看到陈俊生这副慌慌张张、赤着脚的模样,还是愣了一下,随即那点愣怔就被更深的委屈和愤怒取代。她用力抹了把眼泪,想起昨天吵架时陈俊生说的那些混账话,说什么凌玲比她懂事,比她体贴,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带着浓重鼻音的上海话脱口而出,软绵绵,却带着刺:“陈俊生,侬脑子瓦特啦?(你脑子坏掉了?)赤着脚做啥?吓人啊!昨天不是还说凌玲比我懂事!”
若是上辈子,听到子君用这种语气说话,陈俊生只会觉得她不可理喻,粗俗不堪,会更加厌烦。
可现在……
他看着子君这张即使哭花了,也依旧娇艳明媚的脸,想起上辈子离婚后,她被迫走出温室,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一点点重新站起来。而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他在那个他和凌玲的新家里,看着凌玲如何一步步把经济大权抓在手里,如何用“温柔”的刀,把他和他的亲儿子隔绝开!
是他把原本该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推进了泥潭!
巨大的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席卷了他,陈俊生眼眶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了,几步冲过去,在罗子君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她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
真实的、温热的、带着她特有香气的身体。